难地扭过了头。窗外的木廊台上懒散地靠着一个男人,是贺一九,嘴里还叼着一根细长的青草。倾斜的黄昏把一束朦胧的光线打在他身上,留给韩琅一个逆光的背影。那人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长时间,身上的痞气和调皮劲儿仿佛已经无影无踪了,这就是一个普通人,身上的平凡与孤单甚至让韩琅有一种接近他的冲动。
这时贺一九才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摆,然后踱进了屋子。两人的眼神相遇的时候,韩琅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喜,那人快步走来,一双大手直接覆上了韩琅的额头。
“醒了?”对方道,然后又自言自语一般嘀咕了几句,“退烧了就好,退烧了就好。”
韩琅想说话,却感觉喉咙仿佛被黏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贺一九觉察到他的举动,马上给他端来一碗清水。韩琅的手抬不起来,他就用汤匙舀着,一勺勺喂进去。
久违的清凉,逼走了他体内的那股浊气。他这才嘶哑地开了口:“我怎么了?”
“春瘟,”贺一九转身去放碗,回来以后顺手拍了拍韩琅的脸,力道不重,但也有埋怨的成分,“你怎么搞的,小半会儿不见,先是中毒,我去帮你解毒的时候突然就开始发烧。起初我还以为是春药的关系,再一检查,居然是春瘟。你知不知道这个病有多恐怖?搞不好因为你一个人,全村都要完蛋。”
韩琅苦着脸,也没力气动,就哀叹了一声:“怎么就染上了……”
“我还想问你,”贺一九蹙眉道,“算了,反正倒霉的也是你。我不敢把你带回村,找凤仙儿软磨硬泡好久她才答应把老家的小屋租给我用。啧,老子替姓冯的看病,挣来的那点银子全花在你的房钱和药钱上了。”
韩琅讷讷地望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多谢。”
贺一九噗嗤一声就笑了,道:“谢什么,要你还的。”
韩琅听话地答了一声:“知道了。”
贺一九望了他几眼,忽然伸手搓了搓他的刘海,直到韩琅厌烦地回瞪他,他才嘿嘿一笑道:“别说,你这样挺蠢的。”
韩琅想揍他,可是使不上力。算了,以后再出这口恶气。想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窗外,开口问道:“过了多久了?”
“七天。”
韩琅瞪大了眼睛:“这么久?”
“七天我就能把你从阎王面前拽回来,你还不满意?”贺一九勾了勾嘴角,笑得挺坏。窗外的夕阳给他的脸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亮黄色。韩琅忽然有些失神,尤其那对水青色的眸子,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自己凝望过去的时候,仿佛一脚踏空,跌进了一望无垠的湖底。
还是贺一九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真傻了?”
韩琅怔了怔,当即敷衍道:“有点累。”
“你都烧了好几天了,能不累么,”贺一九没多想,上前帮他把被角掖了掖,“闭眼,睡觉。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身上都馊了。”
“馊个屁,老子给你擦过了。”
韩琅差点跳起来--如果他能做到的话:“你--”
贺一九被逗得哈哈大笑,得意的笑声冲出窗外,吵醒了树上栖息的鸟雀:“老子早被你看光了,看看你又怎么了。不说了,还得做饭哩。”
说完也不等韩琅反应,脚底抹油,早早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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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幢偏僻的小屋休养了一阵,韩琅可算是恢复过来。期间他把马有义的事情告诉了贺一九,贺一九听完哼了一声,冷笑道:“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然后又凑近韩琅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查么?”
韩琅倒是很坚定:“必须查。这案子一定要水落石出,让这三十条人命得以平冤昭雪。炼制私盐,隐瞒疫情,蓄意纵火,还有雇凶杀人,这些罪名够那些始作俑者死一千次了。”
“你这人还挺正义,”贺一九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肯定没遇到过什么危险的案子,想法这么天真。”
贺一九的潜台词,韩琅当然听得明白,无非就是想提醒自己:别自以为是了,这里头牵涉的人,以他的能力根本动不了。但这就能动摇他的心思么?他为了这个案子,什么罪都受过了,险些丢了性命,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你用不着讽刺我,我既然下了决心,就肯定会去做,”韩琅正色道,“不谈什么国家大义,就是我做这个县尉的本分而已。”
贺一九见说服不了他,却还是不死心:“你能做什么?回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县令,姓钱的?啧啧,就那个贪财好色的老头?他没那个胆子,就算知道也会说你胡编乱造。而且你有证据么?马有义死了,所有知情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你跟我。”
韩琅蹙眉:“盐场还在那里,我要是--”
“少来,”贺一九直接打断了他,“按他们的做事的风格,这几天估计就能把盐场那边清干净,什么都不会给你留。”
“钱县令的确不一定会帮我。可是如果能查出谁是幕后主使,他不可能在朝中一手遮天,总有政敌在暗中盯着他,”韩琅说着就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管怎么样,一定会有人支持我,这三十个人不能白白送了性命。”
贺一九难得收回了笑容,神色染上几分严肃:“……啧,你这说法还行的通,看来,你也不是只凭着一腔热血行动。”
“废话。”韩琅瞪他一眼。
“可是你还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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