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栚刚要离去,忽听见她自言语,回过身望着她毫无生气的背影,悠悠开口道。
“风师兄?”她先是一惊,转身望着说话之人,随即又低下了头。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是徒弟有难,我这个小师父有必要再指点你一二。”
风一栚与水灵烟相隔三丈远,他只淡淡开口,声音却清晰有力。
这话语虽说得有些平淡,水灵烟却觉得眼前金光一闪,顿时提起了精神:“小师父?”
风一栚脑袋一歪,微微一笑。
璇水潭前,风一栚一身破烂的衣衫与他清俊的容貌极不相符。任身上的布头随风摆动着,却毫不在意。
难得一见,此刻他的身上不见平日的慵懒,修长的身影侧身而立,像远处的青竹般秀挺,又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坚韧力量。
“乾坤策分上下两篇,乾之策,讲究刚健,坤之策,侧重玄柔。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已简能。是故,一阴一阳谓之道,动静有常,刚柔断矣……”
水灵烟在一侧听过这一席话,只觉字字珠玑却又高深难测。她凝视着风师兄一张一合的薄唇,有些发愣。
一语毕,风一栚侧目瞧见她两眼无神,一双大大的眼睛愣愣发直,便知她根本未理解。
“运气不能单只靠刚,也不能单靠柔,刚柔相济,方为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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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月光清凉如水,那光辉不似日光般夺目,冷冷的却沁人心脾。
白日里的喧嚣都已沉寂下去,耳边的一切声响都变得格外清晰。
舒和峰上,月光下,一女子坐于石亭中。她神情祥和,眉间舒展。和月色一般,女子光润的脸上散发着冷冷清辉,清丽却难以靠近。
女子伸出双臂,纤长的有如白玉的双手,轻轻的抚上琴面。左手对准徽位,右手拨弄琴弦。
一时间,清越声打破了这片宁静,悠悠回响。
初听,琴曲低沉,有些闷在心中,郁郁不发。渐进转而清扬,心随律动。时而重,时而轻,时而巧,时而转。
琴曲将听者领入了另一个世界,清洁无尘,若寒潭之澄澈。这里忽而起风,忽而行水,忽而飘忽若雪。
抚琴女子神色坦然,目光澄澈又清淡,长袖随着琴曲一起舞动,若一不染尘俗的仙子降落人间。
待抚琴女子右手高扬,最后一音悠悠回荡在无边的夜色中,绵延不尽。
“既然来了,又何必藏于暗处?”
抚琴女子双手从琴面上抽离,自然下垂置于膝上,语气间冷清如水。
屋顶上一男子闻声一惊,忽地一跃而起,轻轻落地。他执起一葫芦,仰头大饮,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脖颈,却只是抬起袖口随意一抹。
男子痛快喊道:“好琴,好酒!”
抚琴女子见来者衣衫不整竟还破烂不堪,眉心微皱,不免惊讶道:“师兄,你为何如此打扮?”
尚九精闻声眼珠一转,双臂挥向空中原地转了一圈,展示与抚琴女子看,笑着道:“如何?师妹你觉得我这新道袍如何?”
抚琴女子正是凝诚执法,她平日素来不喜言笑,对于尚九精这拙劣的玩笑不做任何反应,只是冷冷望他。
尚九精见凝诚冷清的神情,知趣的一摊双手,便席地而坐。
尚九精端起葫芦又饮一大口,“你可记得我门下新收的弟子?”
凝诚思忖片刻,忆起两年多前神霄殿上那个突然晕倒的孩子,淡淡开口道:“有些印象,我记得她叫做水灵烟。”
“正是,前些日你命卓谦送来的道袍,我让她去浣洗。”
尚九精几句话间又饮了一大口,“不巧,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今日来,不为别事,向你这讨几件新衣回去给我那几个臭崽子换上。”
“师兄大可不必这么劳神费心,你唤一弟子来我这里,我便会命卓谦亲自送往潜首峰即可。夜凉风起,师兄请回。”
凝诚起身站立长袖一挥,神色淡然,一身霜色的道袍,衬托出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白皙。
尚九精没有出声,只是不断饮酒,脸色一时间有些涨红。他扭头望见置于石桌上的古琴,紫黑的琴身,油润亮泽,深沉秀雅。
古琴就那样静静的放着,却隐隐发散着道道奇异的光芒,生机磅礴。
“凝诚。”
尚九精沉默良久,语出。
霜色道袍的女子明显一愣,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尚九精唤她“凝诚”二字是什么时候,许是一百年前?那时师姐还没有离开万宗,尚九精还是一意气风发的俊朗青年。
“师父他老人家留给你这奇异珍宝,游仙琴,你弹得极好。方才一曲,我已忘我,可你又怎能真的忘我?”
“师兄,你日日端起师父留于你的醉生葫,豪饮痛饮,却如何来说教于我?”
长夜漫漫,云走月移,二人长久凝视,默然无语。
“罢了,师兄先行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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