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美好得如同一位伯爵。他淡而缓慢地开口了:“这个问题你上次已经说过了,我可没有让你什么都看不见,你明察秋毫,总能看见的,不是吗?”
“你就是这个态度!”司太太今天似乎是格外的愤怒,认为丈夫这种冷淡尤为可恶可憎,转身喊道:“我错,永远是我错!我错就错在不应该长眼睛、长耳朵,错就错在没被你们毒成个哑巴!所以就要看你们的脸色,受你们的哑巴气!”
司远阳前倾身体,从茶几另一边拿过一只吃了一半的橘子,用有棱有角的修长手指慢慢地替它剥去剩余的皮。这位丈夫显然是不愿扩大与太太的战事,轻挑了一下眉毛:“唔?太太,你不会错的,是谁给你气受了?我吗?”
司太太一愣,却见丈夫将一瓤橘子放入口中,不知学着谁的怪腔,成心将橘子推到左脸鼓起一个包,突然地笑起来:“那我向你请罪,都是为夫的错。”
司太太顿感怒气冲顶,胸脯汹涌起伏,瞪着眼前的丈夫,只恨自己一介女流不能去揪丈夫的脸,只能劈手夺过对方手中的橘子,扔到脚下用鞋跟碾踩数下以宣泄愤怒,尖叫道:“你这样对我!你只要跟我讲话就是这个态度!我看不上谁,你就偏要做给我看!你就这样喜欢他?!你就这样对我?!”
司远阳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脏污的地毯,敛了笑阴沉下面孔,沉声冷道:“这是做什么?佣人都在,不觉得丢脸?”
司远阳乃是拿佣人做人肉盾牌,司太太当然要戳穿它,冷笑一声道:“我讲话的声音还不算响,颐和路、夫子庙都还没听见!你现在知道要面子了?哎呀,我要嚷到总统府,你才真真有面子!”
司远阳不欲与太太争执,做报纸上所谓战略上的撤退,起身就往楼上去了。司太太紧追不舍地冲上楼梯,怒气腾腾地拦住丈夫的脚步,声音高亢得可以震爆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不要当我不敢,为了这个家,我为了德勖——我是你妻子,还帮你遮遮掩掩,我这是在寻作死啊!你以为我是瞎子?我只是不说!你的龌龊心思里想的是谁,病房里谁趴在你身上,哼,结果他和别人好了,你就嫉妒得要发疯、要杀人!”
司远阳刚往上走了两步,此时蓦然回头,面容冷酷,狭长的眼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这些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如果你敢在他面前说,我会如你所愿把你毒哑。”
司太太面色大变,踉跄了半步扶住扶手,指了丈夫嘶声喊道:“你要我死!我老早就应该去死!活着只能碍你们的眼,嫌我多嘴多舌,心里把我恨死!你要我死,我死了你就甩脱个累赘,外头的狐狸精一个一个全领进来,我死了你就开心!”
见司远阳兀自沿着楼梯往上走,司太太的高跟鞋仿佛要杵穿地板,步步雷霆万钧,擂鼓似的追了上去:“这些话我本来不会说,今天他们都不在,我就跟你说说清楚。我是绝对不会让位的,司老太爷当年让你明媒正娶把我抬进司家门,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叫其他人别想!”
司太太不会使用脏字,只能抬出自己正统的历史地位,可见她毕竟是个上等女人,讲究血统正宗。她浑身丰腴曼妙的曲线给这怒气和杀气增添了波折,说的话沤透了怨毒,每个字都沉浮在咬牙切齿的痛恨中:“你别走!你没有胆子听我说话,还是怕我嚷出你的私房话来?月雯现在嫁给德勖,你终于放心了,是不是?王广海的女儿,呵,嫁给大的可以,嫁给小的怎么就不可以?哦,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
司远阳绝没料到今天会遭到如此狂轰滥炸,侧脸此时如同一尊冰雕。他反手一拂,挥开扯住自己的太太。哪知司太太的鞋跟只虚踏了半个,吃了力道便在楼梯上一个踉跄,倒退数步,打碎拐角摆放的花瓶后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低头一瞧,露出旗袍的小腿侧面划了一道血口子,她嘶声尖叫了一声,开始大声叫唤福伯,寻福伯不得,便叫自己的丫头。
而福伯,正是当年司老太爷时代司远阳的跟班,还在大清国的时候就跟随司远阳,由随从成为大管家,是与司太太一样的“正统血统”。他经历了新旧的时代变革,是真正的博古通今;又在司家大宅门中锤炼半个多世纪,已成人中之精——火眼金睛,凡事通透;不仅当哑则哑,耳朵也是能屈能伸,主子相骂时便带头失聪,屋里静了又能第一个出现。
当此之时,福伯使用的正是正统的体面手段——回避。
这就好比,山野庶民之死都是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口,万人可观;王公贵胄之死都在避人耳目的私邸,乃是一种不露声色的体面。故而司家一干小丫头、老妈子也早已被福伯指使开了,万万不敢来听老爷夫人吵相骂,于是集体消失,各自不见。
司太太受此奇耻大辱,只恨没有人旁观,没有记者给她此时照一张作证的照相,没有大总统来鉴证丈夫的丑态行径,全国曝光。她恨恨地抬头,只见丈夫以几根高大廊柱、数株观赏盆景为背景,正高高地站在楼梯的地毯上,面容深沉冷峻如同在拍一套严肃的艺术照,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来扶她的意思。
司太太瞬间红了眼圈,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上等女人也总算是发了狂,抚着胸口哑声喊道:“这就是你的本事?你有本事打老婆,没本事承认自己那点龌龊心思——这就是你的本事!外头的野女人,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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