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尔的路确实难走了些,雨下得很大。而且你们应该也不熟悉。”格莱芬宽容地摆了摆手,坐到了他厚实的橡木桌子后面,“还好你们到得不算太晚。”同时他微微侧身向一边说道:“这是我的客人,埃默巴赫的主教维尔纳·冯·莱涅。”
他果然是一位主教。兰德克思忖着,向他鞠躬行礼。年轻的主教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优雅,同时冷淡。
格莱芬大主教和他的客人实际上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对比。格莱芬像所有显赫的贵族那样,穿着昂贵的貂皮滚边外袍,镶红宝石的十字架垂到丝绸衬衫的皱褶上面。而莱涅主教仅仅佩着简单的十字架,腰带上挂着一串普通的念珠,穿着全黑色法衣,一直盖到脚面。这决不是由于他们教阶的差异造成的。而讽刺的是格莱芬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岁月侵染的纹路,华丽的衣着和优越的环境也不能掩饰他已经开始衰老;而莱涅或许因为旅途奔波或别的原因,造成他的样子有些疲累,却自然地散发着年轻的魅力。他可能还不到二十五岁,脸庞如同雕像一般俊美,但是也像圣贝尔纳那样透出沉思的严肃。格莱芬的身材已经开始趋于臃肿,而他交抱着双臂靠在座椅上,也能显出身体是修长而且轻捷的。他们一个已经重权在握,却快要被它压垮;一个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但是拥有任何人都羡慕的活力和天赋,足够他在相当的时间里夺得他想要的。
兰德克上前一步,把盖有印章的文件放在大主教面前。“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约翰尼斯·冯·兰德克,”他转身瞧了瞧同伴,乌尔默已经恰到好处地脱掉毡帽向他们行礼,“他是我的侍从,汉斯·乌尔默。”
“嗯,美因茨大主教推荐过你。”格莱芬草草地浏览一遍手里的羊皮纸,“他说你有领导雇佣军的才能。”
“我担任过意大利和勃艮第地方雇佣军的军官。”
“很好,你可以看得见驻守特里尔城堡的大多是雇佣军。说老实话,上几任的卫队长令我很失望。他们根本没有尽到职责。”
“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大人。”兰德克抬眼看了看大主教。
“说吧。”
“恕我冒昧,特里尔城堡的军队数量似乎……超出必要,大人。”他斟酌着字句,“如果没有战事的话,这样的人数会增加您不必要的开支……”
“不,”格莱芬很快打断他,“很快你就会了解这么多军队不仅必要,甚至到时候会变得不够。”
“不够?”兰德克困惑地接道,“那又是因为什么?”
“济金根的叛乱。”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的莱涅主教忽然突兀地开口,“你应该听说过他。他是个落魄骑士,跟你一样指挥过雇佣军。从很久以前他就发誓要成为一个拥有封地和爵位的诸侯,三年前他甚至发动自己的军队把罗伊特林根的领主乌尔里希侯爵赶走。而他的领主——假如他还承认自己有领主的话——正是格莱芬大主教。”
“呃……”兰德克这才注意到这个人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令他猝不及防,“那么……济金根向自己的领主发难也是不难想象的。”
“实际上他曾经这么干过几次,不过都失败了。”格莱芬有些困窘地清了清嗓子,“进攻,失败,流浪,招兵买马,再进攻,再失败——你明白吗?”
兰德克禁不住苦笑。骑士阶层在这个时代已经光荣不再,他们既不像领主那样有权势,也不像一般市民那样有自由,为了摆脱这种受人支使的命运,有不少人成为盗匪,以他们的小小城堡为据点反击他们的主人。是的,兰德克再清楚不过,因为他也出身于兰德克骑士家族,只不过还保留着与生俱来的忠诚罢了。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格莱芬有些疲惫地摇摇头,“你还有很多时间了解特里尔的状况,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你会得到你的制服和铠甲——”
“还有马。”莱涅主教突然插道,他瞥了一眼他们脚上沾满泥巴、严重磨损的靴子,微笑起来,“你们也没有骑马来。”
兰德克红了脸,没想到竟然是大主教的客人首先观察到这一点。“呃……是的,十分抱歉,”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的马今天早晨就被偷了,我们步行穿过森林,中途还迷了路。”
“赫罗根海德森林?路确实很不好走,而且下着大雨。”莱涅向前欠身,望着兰德克还拿在手里的风灯,“不过还好你们有一盏灯。”
“这个吗?”兰德克瞧瞧它,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感谢天主,我们在森林里遇到一位好心人,他不仅为我们指出方向,还把灯送给我们。”
这时他却看到莱涅主教淡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虑。“你们遇到他?”他沉吟片刻,“是什么样的人?”
提起这个,两个人的脸色都不禁凝重起来,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莱涅的眼睛。“他穿了一件黑色长披风,还用风帽遮住脸,”兰德克慢慢地说,“事实上我们也没看清他的模样。其实我觉得……”他迟疑了一下,终于吐出一直在思考的疑问,“他好像在有意遮掩他的样子。”
“那名字呢?他说了他的姓名没有?”莱涅的神情渐渐地变了,刚才他一直冷淡地靠在椅背上,静静听他们的谈话,必要时才插几句;而现在他的淡绿色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咄咄逼人的光,使兰德克有种错觉,仿佛他才是主人。
“他没告诉我们他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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