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徐真抬了抬手,似乎是想上去抚摸顾亦然的脸。
夏纯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汽车的鸣笛声。
空旷的大街上,把夏纯吓了一跳。
等到她再回神的时候,面前带着晃眼的白光迅速闪过一道漆黑的影子。
夏徐真也听到了这声鸣笛,原本要抚摸儿子的手僵在半空当中,回头之时,那一辆黑色的本田车已经利落地停在了身边近处。
夏纯远远地望见那辆本田汽车的车门打开,先是撑开了一把纯黑色的硕大雨伞,然后举着这把伞的黑色大衣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绕过车头,走到母子二人身边。
那把伞撑在了夏徐真的头上,顾亦然就这么形单影只地,一个人站在大雪当中。
夏徐真也许还有话要对顾亦然说,但是身后的男人轻轻拉了她一下,她便只是有些留恋地深深望了一眼顾亦然,接着便转了身。
黑衣男人为她拉开车门,护着她的头顶将她小心翼翼地送进副驾驶座,关上门,随即自己走到驾驶座上。
汽车的尾灯亮了亮,排气管当中冲出一缕烟雾。
车动的刹那之间,顾亦然才终于像是触动了一样。
隔着一条街,夏纯却清清楚楚地听到,顾亦然那一声声泪俱下的----“妈妈!!”
夏纯慌忙之间将手电筒揣进口袋里,咯吱咯吱踏着浅雪往前跑。
顾亦然跟在那辆本田车后面,不要命了一样地追。
夏纯几乎是拿着体育课考试冲刺五十米的速度来追顾亦然,好不容易才跟到了他身后几步路的地方。
“然然!然然!顾亦然!你回来!”她伸手去抓他,可是却怎么也抓不住。
顾亦然喘着粗气,夏纯在后面听见那种可怕的,像是已经到了极限的呼吸声,像是将死之人在用尽全力争取世界上最后一丝氧气的呼吸声。
雪地路滑,顾亦然的拖鞋在雪地里打滑得很,又是这样急速地追赶,一只脚上的鞋子直接跑得飞出路边好几米。
顾亦然直接把另一只脚的鞋子也甩开,赤.裸着双脚往前,只不过跑了几步路,那双脚就已经在极寒的天气下冻得通红可怕。
夏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极力地想伸手,把他拉回来。“顾亦然!我求求你,你别追了!别追了!”
顾亦然充耳不闻,魔障了一样,奋不顾身地往前跑着,痴痴呆呆地跑着,失魂落魄地跑着。
“顾亦然!回来!算我求你了!我求你!”
可是,再怎么追,又能够怎么样呢?
远处的本田车在大雪当中疾行,很快,在这片夜色当中,便只能见到一星微弱的红色车尾灯。
脚下冰冷的雪之于顾亦然就好像没有任何的感觉,他行尸走肉地往前跑着,终于,脚趾头一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前一倒,狼狈地狠狠摔进积雪当中。
可是他好像并不打算停止,连头上脸上的雪花和雪花融化的脏水都不去擦一擦,跌跌撞撞地,又要支撑起已经透支的身体起身。
夏纯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前去,一双手从身后紧紧钳制住顾亦然的身体,跟他一起跌坐在大雪中的街道之上。
零星过往的几个行人并不知道这发生了什么,向跌坐在街头的两个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夏纯死死地箍着顾亦然的身体不让他起来,顾亦然则像是发疯一样,想要挣开她的钳制,只可惜,奔跑当中,他已经耗尽了力气了。
她低头,看见他那双已经僵紫得不成人样的双脚。
“……顾亦然,亦然……我们回家……我们不追了……我们回家……”她的眼睛里好像漏了一个水袋,滚烫的水珠子一颗颗的就往下落,她用尽全力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当中,“……我们回家,我们回家……我们不追了……不追了……”
顾亦然那双大大的眼睛,死死睁着,眼神空洞地盯着远处绰约的新年彩灯,那五彩缤纷的颜色渐渐融合恍惚成一团。
身后少女的额头抵着他的脖颈,他感觉到脖颈上的泪水,很烫,真的很烫,在这样的冬天之中。
那仅存的一丝暖意,将他涣散的灵魂慢慢召集了回来。
渐渐的,顾亦然完全放弃了挣扎。
他安静而乖巧地像个精致的娃娃,就这么被夏纯抱在怀里。
“你看。我就是袋垃圾。”顾亦然神情麻木而呆滞,“她说丢就丢了。她又不要我了。”
靠在顾亦然背后的夏纯,整个人微微一颤。
今天是除夕啊,每家每户都在举杯相庆的吉祥欢乐的日子,一切灾祸都因该被祈求在来年消除的日子,母慈子孝合家幸福的日子。
街上偶尔能听到附近人家中喜乐喧闹声,还有电视机里响起地春晚主持人董卿的甜美的除夕问候,路边偶尔嘻嘻哈哈跑过几个约着出来放烟花的小朋友,后面跟着责备却一脸笑意的家长。
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那么的讽刺。
想到这里,夏纯松开了顾亦然,伸手,那一双温热的掌心,轻轻附在顾亦然的眼睛上。
“亦然……哭吧,没人看见你哭了。”夏纯轻轻地说道,“我抱着你,谁也不知道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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