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又移上去了几寸,干脆把话说完,“臣还要向陛下讨第三个恩典,便是请求陛下不要降罪与此次助我们杀退金人的那些江湖人士,他们虽曾威胁过陛下,但也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他们这次出了许多力,求陛下放他们平安归去。”
赵构怒火中烧,宣几名侍卫进殿,命他们把岳北幽拖出去就地正法。
侍卫吓个半死,手搭在岳北幽肩膀上时,反而觉得自己快死了。
岳北幽看上去却依旧是个古井无波的模样,不似往日在朝堂上每每与赵构据理力争,最终败与皇权之下的隐忍之态。
这时便轮到赵眘开口:“求父皇绕过岳将军,想一想岳将军这么多年来的累累功绩,莫让城外的将士们寒了心。”
赵眘为岳北幽求饶,但他的话说得慢条斯理,一点不见紧张。
他最后那句话戳中了赵构的软肋,逼迫赵构冷静下来,现在是不能杀岳北幽的。
赵构的手蜷缩在背后,他死死瞪着赵眘,更从他平静的模样中悟出了另一种意味。
岳北幽的计划是少不了赵眘的,因为赵眘是储君,当这位储君被城外的几路军马合力保护着时,才是让赵构最害怕的。
因为他们随时可以以某种名目逼宫,再让赵眘黄袍加身。
赵眘是他亲自立下的太子,他若登基,名正言顺。
赵构此刻终于确定,岳北幽和赵眘是有备而来,他们不是来找他谈判的,仅仅是来让他同意他们那些条件的。
侍卫从殿内退了出去,赵构高高地站着,但无形之中,岳北幽和赵眘已与他齐平。
风透过步步锦穿过大殿,殿中的九枝灯碗吞噬着沉默。
赵构慢慢坐回了龙椅里,他知道自己被压制住了,这是从未有过的,让赵构惊怒交加。
良久,赵构铁青着脸色道:“除了这三个恩典,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一并说出来。”
岳北幽不动声色地呼吸着殿外送进来的清爽空气:“臣还要向陛下讨第四个恩典,”他顿了顿,改口道:“不,应该说,臣要向陛下讨一条人命。”
赵构仿佛能料到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何人。”
岳北幽眼神倏然凝固,“秦相。”
赵构低沉地笑了笑:“秦相犯了何罪,让你想要他的性命。”
这话明知故问,但赵构就是面不改色地问了出来。
岳北幽早有准备,把怀内已经备好的东西双手呈上,“臣要参秦相,这是臣罗列的十大罪状,请陛下过目。”
赵构并不看,也不需要看,把它扔到手边。
岳北幽也无所谓他看或不看,他只是开出他的条件而已。
赵构看岳北幽不再说话,他道:“你要向朕讨的东西,都讨完了?”
岳北幽默认。没过多久,响起赵构的笑声。
赵构笑得颇为癫狂,让岳北幽和赵眘都忍不住看着他。
他笑出了张扬之意,岳北幽微微凝目,仿佛看到十几年前,他大笑着夸赞他是少年英雄的时候。
赵构突然止住了笑,中断地让人措手不及,“岳北幽,你向朕讨要了四样东西,那朕是否也该向你讨要四样东西才算公平?”
岳北幽以目光询问他想要什么。
赵构道:“朕绝不多要你的,只要四样。其一,朕要赵眘留在宫中陪着朕。朕多日未见他,甚是想念,要与他叙父子之情。”
这也是赵构宣岳北幽的同时,也让赵眘进宫的原因。
岳北幽正要说什么,赵眘夺下了他的话头:“父皇要儿臣陪伴,儿臣岂敢不尽孝心。儿臣自当尽心竭力,侍奉父皇。”
留在皇宫自然是危险的,赵构会怎么对赵眘并不知道,但赵眘明白,他需要留下来,给赵构一个安全感。
不能一味地逼迫赵构,狗急了尚且跳墙,何况一国之君。
岳北幽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压下了胸中的话。
赵构开始讨要第二样东西,“朕答应你,不追究城外将士们的罪责,但朕不喜欢他们留在临安。”
岳北幽毫不犹豫:“只要皇上下旨饶了他们,让他们回归守地,他们自然会打道回府。”
赵构神情松弛下来,他知道下面他要的两样东西,岳北幽也会答应,“朕要向你讨的第三样东西,是朕的命。朕要那女子的解药,解朕身上的毒。”
这个更不在话下,岳北幽当即同意。
赵构等了这么长的日子,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意味着他不用死了,他解脱般地闭了闭眼睛。
少顷,他道:“这第四样东西,不是朕要向你讨要的,而是朕送给你的。”他慢慢斜过嘴角,道:“朕要送给你的,就是秦桧的命。”
岳北幽看向他,赵构淡淡笑了一下,“你不是向朕要他的命么,朕若定他的罪,便要令刑部彻查,如此一来,时日必定被拖长,朕看你是急于要他的命,那朕便不让刑部定罪了,你大可直接去要秦桧的命。这样一来,岂非简单多了。你说秦桧十恶不赦,由你亲自杀他,不是痛快得很么。”
岳北略感意外,低下头,说:“是,臣遵旨。”
赵构这么做,似乎没有意义。
他既放手让秦桧死,却不经由朝廷礼制将秦桧定罪,而是让岳北幽去向秦桧下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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