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中,那狱卒的话又一次响在自己耳侧:“你肖想不该肖想的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活该!如果不是你,淮安王爷怎么可能被耽误了六年?”
自己耽误了他,故而落得如此地步!
杀人放火、买卖官爵、收受贿赂、投敌卖国……这些罪名,哪一条拎出来都是死罪,费尽心机给自己安了那么多,这是多怕自己死不了?耽误?也是,如果不是自己,凭着朱信之的身份、地位、长相和才学,他早就妻妾成群儿女成荫了,自己也确实是该死!
裴谢堂微微仰头,有些纳闷,都是他的手笔,他怎还会问自己如此愚蠢的问题?
嗯,正人君子朱信之,果然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就连戏都唱得比自己好!
朱信之念完了圣旨,宦官接了过去,递给他一杯清澈的白酒。
他低眉:“郡主,请!”
裴谢堂大大方方地接了过去。
因她不仅是裴家女子,更是宣庆帝亲封的郡主,是一方诸侯,饶是罪名累累,宣庆帝痛心,仍然赐她完尸,一杯鸩酒了结她的性命。
杯中酒,鹤顶红,映着她的脸颊飘忽不定。裴谢堂一饮而尽。
“走好。”朱信之目光平静。
裴谢堂颜色缱绻温柔,静静的看着朱信之,手掌在袖中紧握成拳,她低笑,从牙缝里一字字挤出一句话来:“王爷,你可知道我的名字从何而来?”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等问题难不倒朱信之,他随口答道:“裴大将军是难得的文武双全。”
“真应景啊!”裴谢堂笑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嘴巴里流出来,她形容颇有些狼狈,神色却凛然,背脊挺得直直的,有着沙场武将不可侵犯的赫赫威仪,“世事沧桑,我的时候到了,裴家的时候也到了。只是……我死于你手,王爷,黄泉路,奈何桥,裴谢堂当为你停留。”
她眉目弯弯,语气却森寒,让人背脊发凉:“你可千万别让我久等啊!”
“大胆!”
有人疾言厉色的呵斥,裴谢堂的眼睛却慢慢的看不清了,她挺直的跪在地上,耳边听得宣角楼下的百姓齐声欢呼,一片叫好,心中颇为悲凉。
王导、谢安家门口的燕子留不住,她裴家门口的燕子难道又留得住了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呵……皇权!
不甘心啊!
她缠着他,今天一死做赔,算是罪有应得,但他绝不该拖上整个裴家!
裴谢堂睁着双眼,嘴角渐渐僵硬,望着远去的喧嚣人群,和朱信之侧身查看的脸庞,不由暗暗发誓,只要还有机会,她吃过的苦,一定也要让朱信之尝一遍!她一定要让朱信之痛不欲生!加诸在她身上,冤死了整个裴家的污名,她一定会百十倍的还给他!
……
谢府。
从瓦森森,阴冷的西院里春花正灿,黄色的迎春花映着粉嫩的桃枝,微风带起一阵寒香,吹入了室内。撩开床幔的硬床上,一袭淡紫的身影轻轻翻了个身,手臂掠过床沿,顿时惊了什么东西。
砰----
脆响炸在耳侧,裴谢堂出了一身冷汗,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坐了起来。半睁着迷蒙的双眼,她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觉得头疼得厉害,嘴巴也干得生疼,裴谢堂忙定了定神,下床觅水喝。
方一动,裴谢堂就整个愣在了原地。
狭小的屋子,简陋陈旧的摆设,随风飘着的脏兮兮的布幔,阳光透过屋子里,空气的尘埃一览无余,床前一双绣花鞋越发陌生。
这是哪里?
裴谢堂揉着额头,盯着床榻前的绣花鞋有些懵。她生在武将世家,自幼习武,从来是长靴短靴不离脚,就没穿过什么绣花鞋!
“小姐,您醒了?”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张圆圆的脸庞探了进来,看她一眼,圆溜溜的眼睛立即弯成了一轮新月:“可吓死奴婢了!”
小姐?
裴谢堂满目不解的瞪着眼前的小姑娘,她自幼就没丫鬟服侍,父亲过世后的这两年手握西北军,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将军”;后来封了泰安郡主,更没人唤她“小姐”了。
这肯定不是在跟她说话!
她正要开口,那婢女却已经自顾自的边叹息边念叨了起来:“小姐,不是奴婢要说您,大夫人已经不在了,咱们主仆两个力弱,扳不过夫人和大小姐,跟温家的婚约对小姐来说是个祸患,能不要就不要了。您不听,非要去争,没来由的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昨天在街上被温少爷的马撞了这么一下,差点断了气,这又是何苦呢?”
断气?
裴谢堂愣了愣,她喝下了御赐的鸩酒,按理来说早该断气了,怎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不对,哪里不对!
激烈的颤动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裴谢堂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扑到窗边,猛地一推,陈旧的窗帷哐当断裂落地,外围的花香便清晰的传入了口鼻。
第2章 欺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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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吸一口,裴谢堂立即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裴谢堂竟然还活着,看来是苍天有眼,真给她机会来讨回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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