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此时我们就在囚牢中。”
他苦笑道:“你不生气了么?”
一开始她是气急败坏的,原因无他,不管是谁潜在水里再湿淋淋地出来都不会好受,何况与一名年轻男子一同潜水,躲避了巡视的守卫,自己湿身后的境况却半点遮挡不了,虽然他及时转过了头,可谁知道眼睛有没有真正转过去呢?
许是焦虑与风寒的双管齐下,终于在心仪的男子面前病倒了。
一阵发热,一阵发寒,陆颖唯恐她昏死过去,顾不得旁的,一把搂过来,只觉瘦骨嶙峋一点点,轻轻一推就嵌进身体里似的。前阵子她还略微丰润,自从普渡庵被毁,恩师惨死同门散尽,渐渐沉默而憔悴,这病只怕也是积蓄多时,突然爆发而已。
“你做什么。”她猛地抓住他的胳膊,颤抖地:“别,别这样……”
“莫动,听话。”
一股纯正的内家真气经檀中穴贯入体内,她心中一震,说不出的感动,此时无力拒绝,只得将此汇聚丹田,不消一会儿,浑身暖融融的。
“天山派不愧是百年正统,师父也曾教授我们内功,可惜修习十余年,高下立见。”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拍马屁。”
“当然啦,我没有深厚内力可以在危急关头救你一命,只好拍拍马屁,算做还情。”
“不可不可。”他头摇得拨浪鼓也似:“哪有这等便宜之事,你们女孩儿太狡猾啦。”
她低声笑了一会儿,回忆惊心动魄的一天,幽幽叹道:“陆大哥,倘若今日从这里安然无恙的出去,你最想做什么?”
“我只想如何才能从这里安然无恙的出去,至于今后,该干嘛干嘛呗。”
半晌无语。
“我不是说你没用,莫要多心。”他恨自己嘴比心快,总是词不达意。
“不用说啦,你的意思我很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陆大哥,其实我还是喜欢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大家无拘无束,说说笑笑,交往渐深,不知为何反倒彼此客气起来。咱们还是像从前那样罢,你问道修仙,我打坐参禅,反倒不失各自的本真。”
这倒提醒了他,从何时起见她竟生出异样的情愫,许是她换上女装的惊艳,许是低头接过发簪时脸颊一抹羞涩的红晕,许是浴盆中荡漾的身影与出水芙蓉般的容颜,这些刻印在脑海,时常涌现,令人坐立难安。
在此之前,他对自幼立下的志愿从未动摇,那几乎是一生的夙愿。魏清书信中提到本派道法长老之位为他而留,只要回到天山。
千里之外,一步之遥。
而这一步无比艰难,与老天爷打了半辈子交道,自然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的道理。一介凡人终其一生只能有唯一挚爱,现任掌门曾经也想全占,下场显而易见,姑苏王家一别,等同行尸走肉,可见老天爷的便宜是万万占不得。
本以为自己想的足够深远,却被她简简单单一语带过。偶尔的,他偷偷带有某种恶意,鲁莽掩饰心动,冷漠遮挡不安,他甚至希望她粗鄙、浅薄、不堪入目,这样便可不闻不问不心猿意马。
可又一想,全因一已之私而玷污佳人,倒心甘情愿自我毁灭,也要保全这份珍贵的美好。
此时若有人跳出来扇他一个耳光,指着鼻子骂你们男人就是贱,就是贱!哪怕是平时最讨厌的人,他也绝对狠狠给自己补一耳光,咬牙切齿地说你骂得对,骂得太对!
第46章 第 46 章
否极泰来,回去的路上一切顺利,顺利到陆颖都要改变信仰烧香拜佛了。
慧闲的病逝并未严重,休整数日逐渐好转。她与顾修竹一个房间,彼此照应,许是偌大的宅院中只有这么一个相熟的姐妹,也就无话不谈。
这许多天她们几乎形影不离,顾修竹奇怪于她与陆颖几成陌路,不但不相见,言谈中也未带出只言片语。
为了四师兄,不得不挑起话头:“听你说过自幼被人放在尼姑庵门口,现在你长大成人,有没有想过寻访亲生父母的下落?”
“他们心里若是有我,尼姑庵就在那儿,为何不去扣门?”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现在师父走了,我更不可能找到家人。”她凝望镜中戴着头巾的自己:“出家人四大皆空,了却俗尘,也是修行的必经之路。”
“你才多大,就看破红尘呐?”
“我也曾有过还俗的念头,可是顾姐姐,你们这样的女孩子才有将来,而我,从来前途未卜。”
顾修竹沉默一会儿,想不出开解的话。人的出身决定大半辈子的人生,最好的时光尚且黯淡,至于剩下的,不过是与衰老相伴的黯淡而已。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就无法选择今后的人生,她从来深信不疑,命运也未给出不同的答案,如何佯作乐观劝诫别人。
“慧闲姐姐好像不大开心的样子。”秦思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人也随即而至:“这里风景很好,何不出去走走。”
她自从住下便觉秦岗的妹子不同寻常,至少不像表面上那么温柔甜美,故不与之接近。身处秦家宅院,对于窗外偷听者只好宽宏大量:“哪里哪里,此处好吃好喝,还有顾姐姐这样的好姐妹陪着,不知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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