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的百官群臣,又有谁是对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人忠心耿耿?
江离不由地微微抬头,瞥一眼大殿中人人仰视的身着明黄龙袍天子,中年的年纪,留着短须,天然高贵的气质,极俊的面容透着文气。
这样的面相放在文人中很有些fēng_liú才子的韵味,只是做为一国之主,似乎多了些文人的轻佻,少了些让人敬畏的威仪。单看他身边的赵帧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极细微的轻慢神情,还有底下百官们对皇帝书画一片声的阿谀奉承之声,江离心中对皇帝的敬畏也少了几分。
江离自以为自己偷偷的打量没有人察觉,殿中却投过来几道犀利的眼神。
就在大家都在专心品画的时候,却有人只专注看手上的织锦,时不时往站在大殿角落里的织锦匠人盯上一眼。
皇帝对自己画作的心得谈兴正浓,群臣百官包括八亲王都很配合地摆出洗耳恭听的神情,能如此煞风景的,是几名态度傲慢一身裘服的大燕人。
一名大燕人清清嗓子,正是江离以前在制锦大会上见过的那两位身材魁梧、留两撇小胡须的大燕人之一。
大燕人在百官们对画作一片嗡嗡的赞誉声中开了口,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语:“我们拓跋家族的儿郎一个个都是骁勇的猛士,不喜欢比划这些花哨玩艺儿。虽然皇上说好今天宴会之上不谈国事,但我们在家国大事之外,想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皇帝清朗的声音没有尴尬,还分外和气:“燕宋兄弟之邦,只要不危及边境和平之事,拓跋将军有要求尽管提。”
这名大燕人来自燕国最受燕王倚重的家族,名唤拓跋律。拓跋氏历代统领燕国骑兵,家族有着十分丰富的实战经验。
在对南陈的侵略战中,偏偏大燕王一时轻敌,没有把指挥权交给拓跋家族,大燕国内很多声音坚持认为,这是导致不能一举拿下积弱多年的南陈的原因之一。
拓跋律下巴微微昂起,扫一眼手中的织锦说:“不瞒陛下,我们大燕虽然兵强马壮、地域辽阔,却不种植桑麻,国内也少人识得纺织锦缎。虽然前朝有汉地的纺织织锦丝绸技艺传入我大燕,只是现在跟宋地的织锦技艺一比还是相差甚远。”
他瞄一瞄传入殿中等身召见的织锦匠人又说:“偏偏我们燕王后宫的妃子、王公贵族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十分喜欢宋地产的锦缎丝绸。来的时候,宫中特意吩咐我们向陛下再讨些织锦匠人们回去。这样以后,我们燕王的妃嫔们也能在宫中自己订制各种时兴的锦缎衣服。想来这样小小的请求陛下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而且我们要人,也得要最顶尖的织锦匠工。”拓跋律补充说。
“这个么,”皇帝看向了秦元化,“爱卿新代管锦绫院,可有合适的匠人供拓跋将军带去大燕?”
大宋的匠人别有户籍,听官府调度,却也不全是奴隶身份。如果要被作为礼物送人,离家千里万里,除了他们当中有些人是官奴的身份可以随意摆布,原则上来说,还得有人自愿才好。
原则上如此,但江离想起秦元化的威胁,还是心里打鼓。
织锦匠人虽多,愿意抛家而去的人却少。其中顶尖的织锦匠人愿意离开都京繁华地去大燕的更少。
秦元化若有似无地瞟一眼坐在大燕使臣对面的萧煜,面色愉快地微微躬身:“锦绫院匠人很多,只要皇上信任微臣,微臣一定会按拓跋将军的要求选到合适的人。”
皇帝点头:“那选人的事,就交给爱卿去办。”
开了金口就是给了秦元化自己看着办的权利。虽然一早进宫的时候江离都已在外面打点好了,只要到时等四喜到宫门外接了人,自己就可以跑路。但是这毕竟是在宫里,一个不小心只怕连宫门都出不去。
江离想到这里,如履薄冰的感觉。亲眼看到皇帝如此信任秦元化,心里原来还怀有一些别的想法也淡了下去。
许是秦元化看在她说打探到了那批宝物下落的份上,秦元化再没有多说。
既然要选顶尖的织锦工匠,新送上来的织锦不能不看。于是大殿里的众人,把关注画的目光又移到了宫娥们呈上的织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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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金蝉脱壳
不同于以往织锦中的常用的龟背龙纹、金钱如意、双桃如意、福寿双喜,甚至于以往十分讨喜的梅兰竹菊、各式穿花图案都没有用到。
今年锦绫院选出来的这一批织锦,除了江离选的那一幅山水画织锦,清一色都是花鸟图案。而且他们做样本的图案还是秦元化所绘的花鸟图。
至到今天江离现场看到了皇上御笔所画的花鸟图,她才似乎明白了皇上当初为什么看一眼自己挑花结本,就一下点自己入了前三甲。
皇帝的画用笔精细,尤其在花鸟画上,色彩搭配水红银红配大红,浓而不重、艳而不俗,跟江离刚刚学来的南陈织锦色彩搭配口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都说艺术都有相通之处,想来正是这一份惊人的契合,才让皇帝在锦绫院见到江离忘我地挑花,而没有对他下跪的事才能容忍。
光是皇帝画作上的色彩搭配与构图,都是秦元化笔下的花鸟画所不能比拟的。也许秦元化跟别人比画画得不错,但这位皇帝是位出色的画家,绘画水平能甩出秦元化几条街去。
所以能选秦元化的花鸟图来做底图的织锦匠人,皇帝当时在锦绫院看了,心里是有点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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