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突如其来,崔嫣又是多留了半刻,待时候不早,再不好多留,只匆匆说了两句,终是一步三回头地与甄廷晖离了家中。
崔妤待姐姐一走,只鼓了本就圆乎乎的腮帮,若有所思道:“杨妈妈,我真是肉长得将眼睛挤没了吗?”说着又举起小手,将脸皮上的肉往下扯平,倒扯成了个怪异的鬼脸。
杨氏哭笑难辨:“三姐儿还是个娃娃,长大一点便会越长越美了。”说着将手绢在她脸上一抹,将她落下来的鼻涕擦回去。这崔妤一点都不像同母姐姐崔妙,倒是接了许氏的代,五官生得极是稀疏平常,没一处出挑,加上幺女受宠,自幼被爹妈好吃好喝地惯着腻着,生得像个小铁锤儿似的沉,长到四五岁时,家中女眷便难得抱起来。
听了杨氏的劝慰,崔妤只全无心肝地豁嘴笑了两笑,浑身上下的肉儿颤了一颤,露出没了门匾的嘴巴,两颊粉肉挤了上去,生生将眼睛逼成了一线牵,两瓣蒜头小圆鼻连抖直抖,看得杨氏背过脸去,不由暗暗摇头,叹了一口气。
再说崔嫣离了崔家,刚经了一回生离,竟比几月前初离家中还要伤感,走在路上闷声不响,越想越是出了鬼,借了夜黑,撇过脸去又默默流了几回泪,只觉从生下来到长到如今,也没有今日流的眼泪这样多,愈发是恨极了甄世万。
甄廷晖逗了半会儿,荤段子也讲了两个也不顶用,实在无奈,旋即眉目一亮:“不是说好了要去夜市吗?”
崔嫣刚才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如今更是没心情,全无气力地应道:“还是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少爷又得受罚了。”
甄廷晖见她这样关心自己,残存的那点对父亲的怵畏早已全盘抛诸脑后,连番安抚几句,领了她便朝县内夜市街坊走去。
销金小伞揭高标,江藉青梅满担挑,依旧承平风景在,街头吹彻卖场箫。彭城虽不及京城繁华,夜市却担得起这四句前人诗词的描述,地皮有限,但百货俱全。
这年头,夜禁较前朝松弛许多,每夜商街主道上皆是万姓胪欢 ,客流如织,待敲了闭户鼓后,犹有经了官衙许可的店铺贩摊继续营业,不必熄灯关门,最热闹的街,有时近了二更,仍是一片灯火荧煌。
崔嫣昔年少出门,唯一一次出门便是花灯会那夜,还禁了一番打击,没料再次夜游,竟是同甄廷晖一齐。最厌恼他时,恨不能到恶毒攮咒他哪日出门寻欢作乐时玩得从此回不了家的好,如今竟与他走到如此亲近的地步,当真是世事无常,始料未及。毕竟年龄也不大,存不住太多厚重,既哭完了,崔嫣干脆也是豁出去,与甄廷晖一同夜游同欢。
甄廷晖有个想讨好的人在身边,这些日又存了收敛,崔嫣则是心事未了,故此二人转悠之余,都有些心不在焉,末了时候不早,甄廷晖带着崔嫣离了街市正央。
崔嫣只当他要回家,孰料却偏离了返回甄宅的道,朝一处城西一条偏街走去,又行到一条深巷入口处,顿一讶异,驻了足,再不往前走。
甄廷晖晓得她是猜疑自己有何不轨,只好举起两指,举天发誓:
“嫣儿,这些日子我都没机会出来,现下打算去看看一名友人,你若不放心,便在这儿守着,我马上便回……算了算了,这大半晚的黑灯瞎火,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万一被拐子给拐了,报官也是难寻回来了,你还是同我一起进去!”
崔嫣想他今日陪自己回家见养娘,如今陪他去探视友人,权当还他一份恩情,便随他一同进了巷子。
这窄巷不过七八丈深,愈走愈有亮光骤隐骤现,行至末尾,左手边一扇黑木门上悬着一只灯笼,霎时映得视野亮堂起来。
崔嫣以为甄廷晖结交的该都是些富贵门户的翘楚子弟,这陋巷中的小户甚是低调朴实,看似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也不晓得是何方的友人,不由起了好奇心。甄廷晖叩了两下门,不消半会,便响了脚步声,门帘一开,探出一颗稚嫩脑袋,竟是名脸蛋圆乎乎的小丫鬟,一见来人,惊道:“呀,公子,你来了。”忙开了角门,将人迎进去。
甄廷晖同崔嫣一起入内,顺势在那圆脸小丫鬟屁股蛋上捏了两把,一边朝里间走去,一边问道:“她在哪里,这几日可好?”
小丫鬟脸色涨如猪肝,双睫一拍,瞥了一眼甄廷晖的俊眉秀目,闪了闪身子,避开甄廷晖的爪子,娇羞埋怨:
“公子好没良心,也不曾来看看!亏姑娘成日记挂公子,茶不思饭不想,好几日都没个笑容,不到入夜歇息,一直便坐在客厢内等公子,又不敢捎信去甄夫人的府上,小奴看得都伤心……姑娘若是晓得公子今夜来了,定是高兴得不得了。”脚步一拐,已带进了内室。
崔嫣才知这所谓的友人竟是名女子,还未离近小厢,已闻得里面有丝弦之声落珠滴答一般地飘出,只听得一柔声脆气的女子声音伴了那宫商徽角一扬一抑,曲调哀婉,吟唱肺腑,融了一齐,极是感人,竟将这寻常陋室衬如婵娟内的宫阙一样飘渺。
弹拨之余,女声绕梁入耳,唱来吟去,翻来倒去皆只几句:
“一种深情只自怜,偷传蜜语至君前,
君若识得侬心苦,便是人间并蒂莲。
休疑猜,莫彷徨,免思量,今朝携手渡,明夕分川涯……”
甄廷晖听了这小曲,面上竟生出了难得的柔情。崔嫣听那字句带泣的君若识得侬心苦,便是人间并蒂莲,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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