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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门
门开了,握着锅铲,系着围裙,一身油烟味儿的潜水员愣在门槛里面,“朵拉?”
朵拉扬眉,“你知道我名字?”
“……梅子跟我提过你。”
梅子跟我有那么熟么?朵拉想着,出口却变成,“你跟梅子还挺熟的啊……”
“还行吧……有事吗?”
“有……”
“我不会把石头给你的。”
哥们要不要这么直接?朵拉讪笑,“我不是来跟你要石头的。”
“那是?”
“我来给你赔礼道歉。下午我态度不好,请你包涵。”
朵拉说得恳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男孩耳朵尖儿又开始泛红,连带着她也局促起来。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片刻,朵拉先忍不住了,“我真不跟你讨石头,就想知道你在哪儿捡的,你说你戴了十年,那就是说它从我这儿到你那儿,没过多少时间。它本来是装在瓶子里的,带胶圈的那种密封玻璃瓶……”
“朵拉。”他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啊?”
“不是我捡的。”
“那是你买的?”
“朋友送我的。”
“你朋友捡的?”
“……我不知道。”
假的!朵拉一眼就看穿他的掩饰。他捡的朋友捡的有区别么?还不是怕她跟他主张物权!“阿蓝,”她耐心地解释,“这块石头本该在我妈妈身上,可是她突然去世了。后来它应该在我一个朋友那儿,可现在是你戴着它……”
“没关系,我不迷信。”
谁tm跟你讲迷信啊!朵拉简直要被他气笑,可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可笑,她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连客套都带着淡淡的感伤。那片珊瑚丛是达达岛旁最适合叨叨接近的水域,也是她每次潜水必经的地方,她总觉得聪明的蓝鲸不会错过,只要它愿意,它一定能保管好她的石头,不会让任何人带走。
除非它不愿意,或者发生了什么会令她难过的,其他不好的事情。
“我是生物女博士,我比谁都不迷信。可是,”朵拉叹了口气,“我总想着有那么百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许你那个朋友,见过我的朋友……”
“她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吗?一句话都没有?”
“没有。”男孩咬着牙,快要生气的样子,“一句话都没说。”
多不上道的朋友啊,朵拉耷拉下来,“好吧,我知道了……”
大概样子太丧气,她听到阿蓝同情的声音,“如果这么说你心里能好过一点的话——我拿到石头的时候,瓶子也在,连胶圈都完好无损,胶圈是灰绿色的。”
朵拉怔怔地望着他,十年来第一个和她谈及那块贺兰石的人,虽然在这个问题上他一直非常死心眼儿,但这一刻,大概也许可能,这个男孩是在安慰她。
“谢谢。”她由衷地说,然后满怀希望地问,“那瓶子还在吗?”
“没了……”
“没,了?”
“不小心打破,就扔了……”
“……那是人家送给你的东西!”
“我不是故意的。”
“那破了你就扔了啊?”
“当时带不走。”
“一个破瓶子有什么带不走的?”
“我连衣服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除了脖子上这块石头,我什么都带不走!”
朵拉呆住了。
她和他的全部交集,不过一块小小的贺兰石,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石头之外的彼此,有着怎样触目惊心的人生。
“对,对不起啊……”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他笑了笑,笑容豁达,重归平静。一句“不是大事”,说的究竟是她的无理取闹,还是他的穿死人衣,朵拉不敢多想,也没有话来安慰。门槛内外重新陷入尴尬的寂静。
人一尴尬,声形嗅色便会格外灵敏。朵拉忽然闻到一股隐隐的焦糊味,再看他一副煮夫造型,失声低叫,“你厨房是不是没关火?!”
阿蓝遽然省起,转身就跑,直接把朵拉晾在门口。朵拉也不客气,提着蛋糕就跟了进去。客厅只有一扇窄窗,采光极差,她眯了眯眼才适应环境,原来这不止是客厅,也是他的卧室和书房——两只塑料凳,一张行军床,一张折叠桌,几乎就是屋里的全部家具了。剩下的空间胡乱堆着衣服,杯盘和洗漱用品,看得出主人并不善于收纳整理,所幸杯盘都是洗过的,屋里也没有异味,更难得床头还摆着个篮球大的如今家庭已不多见的地球仪,和桌上散放的书本一起,给这间破落寒酸的斗室添上几分不肯认命的意气。
朵拉很想过去辨认那些书名,脚步却被屋后传来的尖酸扰攘引了过去。
原来阿蓝只租了一间屋,厨房是和房东共用的。房东闻味而来,一口咬定他烧坏了她的锅,骂骂咧咧要扣押金。朵拉气不过,张口要争,被阿蓝一把拦住,拖回屋去,“算了,一口锅,也没多少钱。”
没多少钱?朵拉忿忿,那锅里烧的要不是土豆丝,也不会焦糊成这样,一个穷得一顿饭只有一盘土豆丝的家伙,这个时候来充大头?“凭什么你对我就这么横,对人家就这么怂啊?!”
阿蓝挠挠头,“她一个月只收我二百,整条街最便宜,我不能搬。”
好吧,这个可以有,“其实……”朵拉于心不忍,“这事儿怪我,锅我来赔吧……”
“不用,一口锅我买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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