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清目光有些惶惑,继而又有些懊恨,一时后悔起自己方才被震得失了神,竟就如此认了。
许久,他才暗哑出声:“并没有人告诉她,全是她自己察觉出来的。出京之前她来问过我,我自然不会否认。”
英寡眸色一深,虽与他之前想的一样,可心口仍是有些发麻。
孟廷辉——
我果真是低估了你。
可你又何尝不是低估了我?
尹清回神半晌,抬头朝前看去,却见身前这个华服男子一脸肃色,眉目寂然,全无先前狠戾之色。
他有些摸不清,索性横心道:“敢问陛下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英寡斜眉,目光又始锐利,“说来当谢你们当初在潮安上下寻她旧迹,否则朕派去的人不可能会顺藤摸瓜、这么快就查出她的身世。”
尹清一下子怔住。
是没料到,他竟然知道得如此之早。
但倘是这样,他为何这么久都没有下手?还愈发予她恩宠,纵她在朝中一路高升?
英寡忽而一弯薄唇,笑意凛然,“可惜你们只知道她是孟昊之女,却不知当年正是朕救了她的命,命人将她送去冲州女学的。”
尹清又是一怔,疑诧之色不掩于面。
英寡又道:“恐怕你还不知道,如今她自认投敌卖国大奸之徒,北境前后皆知孟廷辉奸名,最迟今夜,京中朝堂亦会知此一事,到时候,她上可负千古骂名,下可遭万民唾弃。”
此话有如晴天霹雳一般,令尹清大惊失色。
“绝不可能!”他皱眉道,“待到了舒州后,自会有人将她中宛皇嗣身份告白于天下万民,到时便无人会以为她是大奸之徒。”
英寡脸色一黯,“照此说来,她眼下是正往舒州而去?”
尹清话头轻梗了下,咬牙道:“不知。”
英寡略一顿,又冷冷道:“亡国破家之仇于她固不可忘,但她心怀万民之忧,又岂是你能尽知的?”他的目光中尽是嘲谑之意,“她既已自认大奸之徒,又岂会容你们再拿她这皇嗣身份大做文章?”
尹清脸色清冷:“事已至此,她又有何办法能不让人将她的身份告白于天下?”他甫一说完这话,脸色就变了,蓦地抬头道:“你是说……?”
英寡坐着未动,不语,只是漠然地注视着他。
“不可能,”尹清连连道,“不可能,她绝不可能会如此做的……”
英寡突然起身,沉喝道:“来人!”
立刻有两个持械侍卫从外而入,二话不说便将尹清往外带去。
尹清毫不挣扎地随人向外走,临到门口时,却费力扭头回望了他一眼,目光中终于露出一丝惶惑,却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孟廷辉。
“在朕亲征离京之前,”英寡上前两步,盯着他,“倘是你肯说出她南下至舒州的线路,朕便饶你一命。”
时入八月,北地的天气就渐渐没有那么热了。
临淮路相较于建康及潮安二路来说,受到战火波及的州县并没那么多,除却南面少数城寨已被寇军所占之外,北面从梓州、睴州往下,一路多半皆在大平禁军所掌之中。
依孟廷辉之前所计,岳临夕带着她从睴州一路南下,途经数州府,然后打算从楚州向西进建康路,再向南至舒州。
为避人耳目,岳临夕与孟廷辉乔装为兄妹二人,出身富商之家,随行的十余个士兵亦扮作府上家丁,一路护送二人南下。
她的官服诸物早已命人烧了,岳临夕特意为她置办了一身大户人家女儿的行头,轻纱长裙薄褙子,婀娜殷红。
路上每逢馆驿,岳临夕必会寄信一封。她不知他是寄往何人何处,更没心思去问,随便他做什么,她都是一漠不关心的模样。
快到楚州城时,北面已有关于她投敌卖国的流言传来,岳临夕于此颇有微词,可她却道:“叫旁人以为我是大奸之徒有甚不好的?如此一来,人人都以为我在北戬,大平禁军纵是再恨我,也是把这怨气撒到北戬头上。倘是让人眼下就知我是中宛皇嗣,必会有禁军一路南下围堵我们,这岂非跟自己过不去?而你我又焉能一路顺遂地进入建康路?待到了舒州,内外皆是我们的人马,到时再将我的身份公开于世,天下百姓必会恍悟,如此方是万全之策。”
岳临夕听后只是微叹,觉出她言之有理,便再没提过此事。
楚州不大,城中邸店也小。
夜宿城中之时,十余个随行士兵安排不下,只得另找住处。岳临夕将诸事安排妥当,欲请孟廷辉入房歇息,她却悠然叫了一盅酒,坐在堂中静静地饮,细听那些住店人在倾谈些什么。
岳临夕无法,只得陪她一道坐了下来。
其实不听也知道,近些日子来最为北地百姓们首尾相传的,无外乎就是孟廷辉那投敌卖国大奸之举,更有些许不堪入耳的辱骂之辞时时传入二人耳中。
岳临夕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坐不住,侧头低声对她道:“国主且再忍忍,待明日进了建康路,与前来接应的人马会合后,便可放心了。”
孟廷辉脸色如常,轻轻点头,以示知道了。
旁边的桌子上有人与他二人搭讪道:“二位可是从北面来的?有没有听说那孟廷辉之事?此女当真可恨,竟让我大平禁军白白折损了一万多兵马,小娘子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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