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之旁边。
她目视着姬文景,脸上挂着世家淑女一贯的笑容,温声软语道:“姬世子,门门甲等固然厉害,但付师兄亦毫不逊色,他天赋异禀,是书院惟一一个算术满分,而他所谓的‘短板’也实则情有可原,他的骑射一门,之所以只有七分,未入甲等,不是因为他愚钝或懒惰,而是因为他天生身骨单薄,无法全力以赴,这是先天的局限,若拿这一门扯下的分数来比较,对付师兄才是不公平的,按照其他各门成绩……”
说到这,闻人姝顿了顿,环视众人,提高了语音:“他才算当之无愧的‘竹岫书院第一人’!”
闻人姝这番话犹如一颗石子,在湖水中击起阵阵涟漪,一时间引得众人议论纷纷,频频看向付远之。
付远之面上一如既往的沉静淡然,藏在袖中的手却早已捏紧,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生怕显露出丝毫厌恶来。
厌恶什么?自然是闻人姝那番看似贴心的话了,早在她说到“天生身骨单薄”几个字时,他心头就一噔,更别说后面那句“先天的局限”了,简直叫他心中翻江倒海,厌恶至极,他不知多用力才克制住了脸上的神情。
世间蠢人之最,莫过于此,谁会喜欢被人当众揭短?尤其还是他这般心气骄傲之人,闻人姝此举,无异于当众扇他耳光。
这个女人于他,实在是猪一般的同行者了。
可惜厌之烦之,却又不能弃之舍之,反而要看她一次次犯蠢,真是叫他厌恶透顶。
想到这,付远之不由看向了对面的闻人隽,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同骆秋迟站在了一起,两人同进同出,整日形影不离,就连这次,她是不是……也在暗自期盼着骆秋迟能够赢呢?
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更紧了,付远之眼眸深深,即便再怎样咽下各种情绪,也无法平息内心深处那股翻涌的不甘。
那明明……是他的阿隽啊,聪慧、灵犀、通透、善解人意,永远跟他站在一起的阿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骆秋迟的算术,并不差。”
一道清冽的嗓音缓缓响起,一只修长的手拨开人群,众人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月白长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面目白皙,眉清目秀的宣少傅。
他淡淡看向红榜,无视付远之惊诧的目光,道:“骆秋迟在算术一门上极有天赋,他的分数是我亲自勾的,名为八分,实则给个九分亦可,不过是我私心里希望他愈加努力,戒骄戒躁,以此来鞭策他罢了,他进书院前并未经过系统的训练,第一次大考能得到这样的成绩已然不俗,完全能够证明他的天赋与实力,相信假以时日,他必然于算术一门上大有造诣,不输任何人。”
话一出,满场哗然,尤其是瞳孔骤缩,呼吸一窒,陡然握紧双手的付远之,就连骆秋迟本人,望向宣少傅都有些惊讶。
他长睫微颤,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夜清月之下,宣少傅将贴身的黑曜算珠赠予他,对他说的那番话:“我是第一任麒麟魁首,同你一样,出自寒门,已过世的魏于蓝,魏少傅,乃我至交好友,亦是我毕生恩人……你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出色的,好好在宫学念书,日后必成大器,魏少傅在天有灵,也会欣慰万分的。”
红榜前,宣少傅这一站出来,不仅在场的学子议论纷纷,连站在二楼静观的院傅们都掩不住惊讶的眼神。
宣少傅在书院中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形象,谁也没想到他这回居然会站出来说话,就在众人尚自吃惊时,另一只手又拨开了人群,“阿宣说得没错啊。”
一个声音大咧咧地响起,欧阳少傅大步走上前,笑嘻嘻地站到了宣少傅身旁,爽朗地将宣少傅的肩头一拍,望向红榜,道:“骆秋迟的骑射能得九分也很了不起啊,我给分可不比阿宣松多少,也是很严厉的,纵观书院上下,能得九分的也没几个,按我说,你们这帮小家伙就别争来争去了,他二人都是英才俊彦,都厉害得很,都当得上竹岫书院第一人,你们说对不对啊?”
欧阳少傅这样出来一说,众人笑声四起,气氛活络不少,许多人赞同地点点头,亦有人还执意分个高下出来。
有认为骆秋迟更胜一筹,门门甲等,未有短板的,亦有认为付远之天赋异禀,是书院唯一一个算术满分,非常人能比,骑射差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红榜前竟站成了两派。
二楼围观的院傅们也站不住了,一些年轻爱热闹的,竟也下了楼,加入了讨论之中。
付远之毕竟出身贵族,身份非寒门可比,书院里大部分院傅也都是出自世家名门,门第之见早已根深蒂固,是以他们纷纷选择了付远之,言语间颇为他争辩,倒有些冷落了一旁的骆秋迟。
骆秋迟也并不在意,耸耸肩,脸上始终挂着散漫不羁的笑。
他心知肚明,寒门与贵族间不可逾越的距离,并非他摘得一个麒麟魁首,夺得一次大考第一,便能够轻易撼动的,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少傅放心,那夜您对学生说的话,学生一直都记得。”
侧身望向旁边的宣少傅,骆秋迟压低了声,宣少傅肩头一动,回眸与他深深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灵相通,互明彼此。
这一幕正好被对面的付远之看见了,他藏在袖中的手又紧紧一捏,心头咬牙不甘,几欲滴血,纵然数十上百个院傅站在他这一边,也无法抵去这股不平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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