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萧锦初不顾宫人的劝阻,执意搭着一件披风站在外头的平台上,遥望着式乾殿的屋顶。从她认识卫潜开始,就没见过他有说话不算的时候,所以蒋司徒到底说了什么,让他连他们的约定都忘了。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卫潜不是忘记找她用膳,而是根本就没用晚膳。司膳局自然是战战兢兢,生怕是哪里服侍得不好。陛下心腹的张内侍也是急得团团转,今日圣人的气明显不顺,见完了蒋司徒,就吩咐宣尚书令入宫。
随后,书房的门就一直紧闭,谁都不让进,一直到太阳落山。
宽阔的大堂上,君臣二人相对而坐。若在平时,卫潜会令安素烹茶,边喝边说话。可今日,案上连一杯水也没有。
“蒋澄的事,你可知道?”烛影摇曳下,卫潜的脸色显得分外严肃。
“知道,”安素没有问是什么事,很爽快地就认了。若是有心,只怕任何人都瞒不住他这位表兄。“就是臣给他出的主意,让他求蒋司徒向您提亲。”
啪……原本放在案上的博山炉擦着安素的脸飞了出去,砸在阶下撒了一地的香灰。盖子落地后还蹦了几下,发出一串刺耳的声音后终于不动了。外头值守的侍卫持戟肃立,连问一声的人都没有。
“你想干什么?唯恐天下不乱吗?”砸了一个香炉后,卫潜微微有些喘息,他的目光尖锐,似乎能直指人心。
安素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似乎刚才差点被砸中的人不是他。“蒋澄对臣说,他是真心倾慕萧侯。他俩如今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臣觉得没什么不好。”
“好好好……”卫潜怒极反笑,指着安素道:“我今日就告诉你,你趁早让他死了这份心。我已经和含章谈过了,不日就替她和楚向澜赐婚。让蒋澄准备好贺仪,不要再做白日梦了。”
“陛下……”安素捏紧了拳头,猛地喊了一声。他素来温文尔雅,还不曾在御前如此失态过。良久,尚书令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换了一个称呼:“表兄,你非得如此吗?”
称呼的转换也代表了身份的转换,此时的安素不是作为尚书令,而只是作为卫潜的表弟在发问。
卫潜没有回答,烛光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黑洞洞地,像是某些奇异的兽。
安素按了按额角,声音中透着焦躁:“我承认,我是存了私心的。可蒋澄与我们是多年相知了,他不比楚向澜可靠些吗?再者,我也想借他来破一破局。”
“什么局?”卫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安素不由放软了声调,几乎像是在恳求:“蒋家是前朝名门,若由蒋司徒出面。足可证明阿锦如今不是无人问津,而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自然应该好好挑选,不必急于一时。”
依然是沉默,就在安素以为这场谈话会就此终结的时候,卫潜终于开了口。他没有恼怒,也没有其他激烈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地问道:“亦纯,你觉得这样拖下去有意义吗?”
有意义吗?
当然有啊!
你现在要赐婚的那个人是你心爱的女子,你怎么能这样轻描淡写地把她让出去?
安素很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内侍。他真想抓住眼前这个男人的衣领,好好把他摇醒。
你是天子啊!都说天子富有四海,权倾八方。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连一个心爱的人都留不住?反而硬要把她往外推。
“亦纯,我没有多久好活了……”卫潜依然很平静,就像在说其他人的事情。安素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硬是用一只手撑住了。“最近那毒素发作得越来越明显,我很清楚,也就是这一两年间的事情。”
“表兄……”安素的声音在发颤。
卫潜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理会他:“我打算把广陵王庶出的四子:卫简,封为安乐侯,令其入宫伴驾。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我会立他为太子。”
“陛下……”安素不光是声音在发颤,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整个人都在抖。明明早就知道了,明明已经做了打算,但当这一天真地到来,安素发现自己依然无法接受。
卫潜从当初校场行刺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需要长期服药。细致如安素,当然很快发现了问题。
他没有胡乱揣测,而是直接去问了表兄,所以卫潜也很坦白地告诉了他。“魇”,无人可解,无药可治。司药局无数人的努力,顶多也就是让他多活几年,
但终究,逃不过这一劫……
“亦纯,你不仅是我表弟,也是朝廷的尚书令,国之柱石。在大局面前,不要效妇孺之态。”卫潜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漠,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旁人。
“我没有子嗣,若是就这样死了。诸王和朝臣们难免要为了太极殿上的那张椅子各出神通,到时候受苦的是百姓,受损的是我卫家的江山。我始终也做了一任皇帝,不能这样有始无终。”
“广陵王我是了解的,他虽然聪明却无大志,跟临川王不能比。他们一个庸碌,一个太有野心,都不适合做皇帝。”
这些话大约是卫潜想了很久的,此时娓娓道来格外触目惊心,安素忍不住反驳:“那安乐侯便适合吗?”
广陵王的长子今年还不满十八,四子能有多大,十七,十六?一个孩子,又是旁系所出,还是庶子,如何能够服众?
安素只觉得头一抽一抽地疼,耳朵嗡嗡乱响。作为亲人,他不愿意承认卫潜已经时日无多这样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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