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宣并没有血缘关系,论亲疏远近,终归是隔了一层,感情是一天天处出来的,堂兄弟俩认真相处的时日不多,想让他们短时间内亲如兄弟、不分你我,有些异想天开。只要他们俩能和和气气、共同进退,就够了。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有李大伯和周氏看着,李家绝不会有兄弟阋墙的那一天。
想清楚这点,再听到丫头说不止周氏,李大伯也开始让李南宣接触铺子上的账本,李绮节一点都不惊讶,李南宣早晚都要接管大房的家业,李大伯和周氏对他推心置腹,直接把大半产业的银钱往来透露给他知道,说不定也存了试探他的意思。
李大伯和周氏已经做了决定,李绮节身为晚辈,不会多嘴。但自家的事,还得由她拿主意。
李子恒不愿接手家中的生意,任凭李乙如何严厉呵斥,或是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始终不肯松口,“家里的铺子我一天都没管过,交到我手上,两眼一摸黑的,说不定没个三两年就败光了。让我做个卖力气的伙计还成,管账的事我实在做不来!”
他一指李绮节:“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阿爷,你把铺子上的事交给三娘张罗不就成了?她帮伯娘管家,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务,样样都处理得妥妥贴贴,那几家酒坊她不是管得挺好的嘛?剩下的店铺也让三娘一肩挑了罢,总归是自家人,便宜都是咱们的。”
李乙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没有说什么。
李绮节明白,李乙再疼她,也不会把家业交到她手上,能分给她一半的家产,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他心里仍旧盼着李子恒能够子承父业。
可李子恒确实不是管家的那块材料,而且他现在忙得脚不沾地,以后可能会更忙,李家的几间铺子,绊不住他的脚步。
花庆福在武昌府蛰伏大半年,费尽心思,终于搭上了楚王府的门路。球场那边万事皆备,只欠东风。花庆福的来信上说,下个月就能把楚王世子一行人请到球场观看第一场正式的蹴鞠比赛。李绮节铺排了好几年的计划,到如今才慢慢收网,开始收获果实。
从建设球场开始,她一直等着这一天,原本可以一蹴而就,但她耐住性子,始终按着原定的步骤慢慢温水煮青蛙,因为她想要的,绝不只是单纯重新让蹴鞠成为瑶江县的一种新式娱乐,而是从上而下,将蹴鞠比赛逐步推广至全国各地。
此时蹴鞠比赛早已经在上流社会消失匿迹,军队中的士兵不得以蹴鞠为戏,否则会被砍掉手足,蹴鞠艺人只能在戏院酒楼或是青楼楚馆中找到发挥长处的机会,民间百姓喜爱蹴鞠,又能如何?如果不能让权贵阶级对蹴鞠改观,它就永远上不了台面。别的不说,只要官府明令禁止蹴鞠嬉戏,球场就无法再进一步。
民间的流行审美始终带着时代的烙印,从底层民众的共同审美逐渐影响到上层社会,可能要花费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一百年的时间,但从上层社会自上而下改变民间的审美,往往只需要一两年。
惟有先从掌握权柄的皇族贵戚们下手,才能一劳永逸,迅速打开局面。
球场迎来了建立以来真正的首次开张,之前的小打小闹全是在为这一天积攒经验。李子恒已经摆脱学徒身份,成为球队的正式一员,不说那些蹴鞠艺人们不愿放他这个好苗子离开,李绮节也不想贸然打乱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
所以李乙想让儿子接班的想法,终究不可能实现。
也许她可以托花庆福想办法,向李乙推荐一个可靠的掌柜?李子恒委实不愿意接管家中几间小铺子,想让李乙彻底放弃,还需要时日,目前只能先用这种拖延的方法稳住他。
花庆福办事很利落,李绮节的信送去武昌府没几天,他很快找到几个合适的人选,二话不说,当即让他们立刻打包行李铺盖,到瑶江县领差事,顺便送来一封亲笔回信。
李绮节看过他的信后,沉默良久,叫宝珠端来火盆,把信笺一把火烧了。
宝珠神色惴惴:“花相公那头出什么事了?”
纸张在幽蓝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李绮节笑着摇了摇头,花庆福的回信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是问她能不能出席球场半个月后的开赛仪式,他好为她保留一间二层包厢。楚王世子一行人是微服出行,暗地里的人手已经布置好了,不会刻意限制老百姓出入,届时场中必定热闹非凡。
花庆福知道她一向喜欢热闹,肯定不想错过一场难得的盛会。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能带着丫头、伴当大大方方在外边行走,是因为年纪还小,长辈们不忍苛责,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她即将出阁嫁人,虽然还没及笄,但在别人眼里,已经算是一个大人了,不能再拿年少轻狂当挡箭牌,必须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别说李乙,就连向来开明的李大伯,只怕都不会乐意看她再到外面去抛头露面。
而且孙天佑如果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呢?即使他不在意,万一她在球场上被认识的人碰见了,事情传出去,两家的名声都不好听。她从来不把别人的眼光和看法放在心上,任凭别人怎么讥讽,依然可以我行我素、自自在在过日子,但也得注意分寸。之前她的种种特立独行,落得一个没心没肺的名声,县里人平时提起她,大多数是笑着叹息一二。但如果尺度没把握好,没心没肺变成没脸没皮,那可就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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