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安排妥当吧。
黛玉满腹心事,全然不知那厢的少年已将两人的婚期提前安上了日程。她生来有见微知著之聪慧,即使深锁闺阁,那些宦海倾轧、官场沉浮的门道,她虽不能尽见,但约莫也可以尽知。凤姐并非十分轻狂之人,她既肯沾手去做,这令簪缨世家避之不及的放债之举,怕是早已成了某些权贵聚敛肥己的惯用手段。法不责众,都是黑透了的老鸹,谁会出首了谁去?平白的断送了自己的财路!
然则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沧海横流,举世皆浊之时,纵是怀清守洁、自珍自重,尚不免曲罢人散。若再一味的纵心任性,同流合污,纵得片刻眼前风光,又能长久到几时?凤姐是两府之中少有的有能为之人,尚如此行事,何况其余不及她之人……
这般思忖着,不觉已到了凤姐处。听见稀客到来,凤姐颇为吃惊:“你的份子太太的人刚刚送了来,现屋里放着,你怎么又跑来一趟?”
黛玉慢慢坐下,瞥了她一眼:“官面上的是一桩,私底下的情分又是一层,份子钱有了,我便再贺不得你了?”
“哪儿能啊,我要是这么没眼色,以后还敢进大观园的门么!”凤姐一叠声的笑道,一侧的平儿早端了茶来。紫鹃则捧出黛玉备的礼,小红连忙接过。
老祖宗带头作兴,全家上下齐齐为她做脸,凤姐人逢喜事精神爽,言语之间便有着收敛不及的得意之态:“什么样的好东西,还能劳动林妹妹亲自来送?”
黛玉抿了口茶,只觉浓得厉害,便搁下了茶盅:“是先前家里收藏的一把老扇子,上面的画儿一般的也就那样,倒是那几笔字甚有意思。”
林如海西去之后,家财各有散遗,独有家中数代积累下的文墨藏书尽数保留下来。黛玉入京时一并将之带入京中,大多保藏于名下私宅之中,尤为精细、易挪动的方搬入贾府。即使凤姐不谙文墨,但见识摆在那里,自是知道那苏扬最是文事鼎盛之地,而在当地经营数代的林家,其收藏自然更是可观。虽然黛玉的口气平淡,可以她自幼浸润其中的眼力,能说出“甚有意思”四字考语,这扇子上的书法必是非同凡品。
凤姐正欲张口道谢,谁知黛玉的话却只说得一半:“只是字虽写得巧,到底还及不上这扇子背后的一桩新闻。”
作者有话要说: 赦生:吾吃醋!
黛玉:醋什么?
赦生:太多了——宝玉。
黛玉:早没意思了。
赦生:史太君。
黛玉:那是外祖母。
赦生:紫鹃。
黛玉:丫鬟。
赦生:你头发上的那瓣落花。
黛玉:无情之物的醋你也吃!
赦生:伏地魔。
黛玉:什么?
☆、花洽
“这扇子的旧主也是旧日的一方大员,声威赫赫,其家族亦被当地人推为望族……”谁知显赫不过二十余载,便因家人私放印子钱,瞒上欺下逼死人命,苦主之子也是个刚烈的,拼个鱼死网破,花了半年的功夫摸清了那大员出行的规律,趁他出门时揣着刀子扮作告状的混到跟前,直接掏刀子将其捅了个稀烂。苦主之子自然是被蜂拥而上的家奴捉住,可那大员也只拖了几日就死了。而即便那大员大难不死,这事也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有多少政敌摩拳擦掌的准备拿他个“纵容家奴放债、逼勒人命”的话柄把他往死路上逼。他死之后,其家族便如食尽鸟散,不过数年间就败落得一塌糊涂。
黛玉娓娓而道,谁知话只说了个开头,便听丫头欢声报道:“东府大奶奶来了!”
此次凤姐的生日正是由宁国府贾珍之妻尤氏操办,这时赶来见凤姐,必是商议事务的。凤姐当下忙说:“还不快请!”嗓门里俨然透着十二分的敞亮。
余音入耳,令黛玉微微的有些分神。想凤姐堂堂金陵王家的小姐,自嫁入贾家,上侍祖母,下理家事,还要应付一干大大小小亲亲疏疏的亲戚,倒难得她里里外外都打点得妥帖。虽不免严苛偏隘之举,但任谁也不能否认她确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可她镇日里为着府里的事操劳,从来不得半分空闲,嫁进来数年,至今膝下却只有小小一女,虽说是求仁得仁,到底也不曾见她如今日这般开怀而笑过。
何必非要在此时扰她呢?
待得尤氏进来,姑嫂各自见礼完毕,黛玉便起身告辞,凤姐握着她的手笑说道:“偏她最会混人,咱们俩难得坐在一起清清静静的说话呢,她就钻空子凑了来打搅——赶明儿我腾出空来,就去园子里看你去!”
尤氏乃是端庄和悦之人,无端的被凤姐挤兑也不恼,和和气气的和黛玉道了别,黛玉出了门去,才听到她满声无奈的向凤姐道:“你就兴吧,仔细回头满出来了!”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家常话,黛玉在心里反复品味,胸中却有万端思绪,缠绵难解。
不似恨不能将“精明”二字写在脸上的凤姐,尤氏惯是随大流不显山露水的,素日里带着贾珍的一拨常换常新的美妾四处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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