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只是冬衣掩得厚密,她又身形苗条,才不甚显怀,且打扮得珠围翠绕,脂光粉艳,高谈阔论,磊落潇洒之态,哪里看得出半点有孕妇人该有的疲累臃肿?
她说起昨日去光禄寺领春祭恩赏之事,感叹了一回皇恩浩荡,又向黛玉笑道:“林家的恩赏琏二爷代领了,我让人给你送了去,不知妹妹可看过了?”
黛玉浅笑颔首。春祭恩赏原是朝廷颁给勋贵世勋之家春日祭祀的赏银,林家祖上从前也是列侯之家,只是至林如海一代已不剩什么,本不该在颁赐之列,不过之后黛玉得封县君,亦算有爵,加之宗族嫡支除她之外再无一人,这恩赏银子不给她还能给何人?
“听琏二爷说,林妹妹的恩赏银子在五品里可是头一份的,那些县男得的可都不及给妹妹的丰厚呢。”凤姐笑说道。
“看在娘娘的面儿上罢了。”黛玉说。她的县君虽是由林如海临终推财朝廷的忠义之举而来,可区区一个五品爵位,又是孤弱无依的女儿家,京中最不缺的便是贵妇贵女,落在其中便如石子入水,能现出什么过人之处来?若无元妃时时传召,只怕皇帝连林如海的名字都要忘掉在脑后,何况是她?而因着元妃的关系,她也成了在皇帝面前挂了号的人,只这一层,便是多少勋贵公子都盼不来的尊荣。况且元妃正是盛宠优隆之时,便是只看着她的面子,下面的那些人就不敢不好生奉承着她最心爱的小表妹。似赏银丰厚远胜他人这等事,实在没什么好稀奇的。
听她提起元妃,贾母便问道:“今年可有省亲的旨意出来?”
“天恩浩荡,本是许是各宫娘娘省亲的,只是咱们娘娘前儿又着了风,身子不大爽快,只好辞了。”凤姐忙说,面上遗憾,内里却是狠狠的松了口气。要知道当日为预备着元妃省亲接驾的一应事宜,荣国府的内里十成里掏去了七成,近年来天灾频频,庄子上的出息比往年只得四成,年关里又正是狠用钱的时候,元妃要在这关头再省一回亲,她不知要典当多少东西才能将这一笔用项挪出来。
心中正嘀咕着,便有人回道:“林渊家的现在外面等着,说要给老太太并林姑娘磕个头。”原来是管着黛玉名下产业的林渊派妻子给她送出息的。黛玉看了贾母一眼,贾母笑道:“她倒是勤谨,让人好生带进来。”
林渊家的本也是姑苏女子,言谈衣着皆是脱不去的南国之风,随着黛玉上京不过几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一变,不仅衣着打扮已随了京中风俗,连口音也由软糯缠绵的南音转为简洁便利的京中口音,往管家娘子的堆里一送,比之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也不差什么,惟有目光清恭,少却了京里贵族世仆惯有的骄横之气。一进门,便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说了几句吉祥话,接着双手捧着单子奉上,起身垂手而立。
琥珀接过单子,交给鸳鸯,鸳鸯再奉与贾母,贾母戴上眼镜,略看了几眼,便转交给了黛玉:“我现在精力不着,事情都推给了她二舅母和她琏二嫂子。统共你们大姑娘这么个外孙女,哪怕放眼皮子底下,也怕委屈着她。亏得她舅母和嫂子也还尽心,又有你们这些忠仆守着,才算放得下这颗心。”
林渊家的笑道:“老太君的家风,早在先太太在世的时候,我们这群服侍的就没有不心悦诚服的。大姑娘住在外祖家,林家上下哪有不放心的?我们在外面听着,大姑娘如今身子也好了,也会管家了,竟是没有一样不好的,谁不惦念着荣国府的好呢!想是老太君心疼我们大姑娘,才时时怕委屈着她的。”
听她说起贾敏生前,贾母颇有感怀,摸着黛玉的头叹道:“玉儿他母亲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打小生得单弱,我只恐不能多疼她一些,还能想怎么着?”
黛玉眼圈微红,慢慢的垂下头去。林渊家的又说了几句便躬身退下,凤姐见祖孙二人皆心绪不高,正欲变着法子打趣几句活跃气氛,便见黛玉抬头,黛色的眉目间尽是郑重:“玉儿有一事,请外祖母恩准。”话至一半,泪倒先下来了,“请外祖母允许玉儿除夕回林宅祭祖。”
话音半落,原本恰然的气氛已然冷落,丫头们脸上齐齐露出了纳闷之色。要知道除夕正是春祭之日,届时两府上下男男女女都要围着这一桩大事连轴转。林姑娘这时候回林家作甚?林家在京中的宅子年久无人,莫说茶不温炭不热,一应居住祭祀之物都不周备的,便是跟她回家的人手也都凑不齐——旁的且不说,只说大家规矩,从来没有闺秀小姐在没有成年兄弟或者已婚女性长辈陪伴下出门的。林姑娘要走,该找谁陪她去?况且往年都是在府里过的,为何独独今年生出了新文章来?
想到此节,鸳鸯偷眼瞧向贾母,后者素来惟见尊荣慈和的脸上现出了少见的感伤之色,将黛玉搂在怀里:“也有三年了。”
一语正中心怀,黛玉眸底隐有泪光。
可不是么?距离慈父弃世,堪堪已是第三年了。虽有赦生相契,外祖母相依,姐妹相伴,然而父母劬养之情,又岂是可以轻易相替代的?往年父母忌日及清明、中元,外祖母没有一回不记着为她准备祭品私下祭悼双亲,但毕竟是忌讳之事,她是客居之人,不好正式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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