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船痴痴的笑:“这下林妹妹可走不了了……走不了了……”
在黛玉的记忆里,无论是初见时笑着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粉妆玉砌的小小公子,还是总被女孩子们欺压却总自得其乐的表哥,宝玉总是朗润而温淳的。便似孟春之际最透明的日色,盛夏清荷上凝结的露滴,从来不该染上半点愁苦的色泽。他何曾被打落到如此痴狂可怜的境地?如此情状,她心下亦觉酸楚:“二哥哥,我明白你是怨我恨我的。可是,你当真这辈子都不愿再见我了么?”
宝玉呆滞的目光渐渐凝聚,面上的神情微妙的变化着,悲喜怨怒哀诸般情绪交缠不休,蓦地嘶哑着嗓子一笑,却是挥着袖子捏着手指,学了一句扭扭捏捏的戏腔:“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这本是《西厢记》里红娘的唱词,宝玉天生就的嗓音鲜洁明朗,这般硬生生造作出的怪声怪腔,居然不觉得难听,反而是说不得哀戚落寞。
黛玉只觉心底最绵软的所在被冷透了的针尖飞快的刺了一下,只是稍纵即逝的疼,可那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涔涔而下,再也收束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年末完结,结果作者菌一查大纲,发现少说还有四十章要写,只好恢复三日一更进度,委屈
感谢芦荷、眠王、人面桃花、长叶、弦凉、安家子陌的地雷,乃们的支持就是作者菌更新的动力!
☆、明志(补完)
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往昔惑于赦生姿容,更兼出于对黛玉的信任,宝玉根本不会怀疑她口中“番邦侠女”的身份,爱屋及乌,自也不会对所谓的黄舍生与黄赦生的兄妹身份多想半分。但他毕竟聪慧如冰,自幼长在女儿丛中,更是熟知男女体态的分别,亲眼见过赦生那惊天一箭间冠绝群伦的英华之气,再笃信黛玉的谎言,那宝玉便当真是个傻子了。
可到底是几时起,孟光接了梁鸿案呢?
黛玉一时也说不清。千丝万絮齐齐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吞声而泣。低微的啜泣声点点沁于五彩剔透的琼室之间,宝玉木然抬起脖子,将她泪光满面的形容瞅进眼底,手里更紧的搂住那西洋船,面上却是傻傻的一笑,道:“妹妹别哭,你再哭,我这心都要碎了,只恨没法让你看见。”
一语落,黛玉更觉酸楚。她咬牙强忍着平复情绪,只觉胸口闷塞喉头喑哑,好容易等到语调镇定了些,才柔静了眸光:“那年,他因护我而离开隐居之所,北上赴京,却不巧撞上了敌人。”
清淡的语气间,便有无数葱茏时光恍惚而过。
宝玉以神思勾勒着彼时的凶险情形,不觉松开了紧紧搂在怀中的西洋船。黛玉用帕子拭着面上泪痕:“二哥哥,你怨我辜负了你的心意也好,鄙夷我为人轻薄也罢。那时赦生濒死,我替他上药,看到他满身的血,骨头都被打断;后来那敌人寻上了门,他为不连累于我,主动离开赴死……我与他,这辈子注定是再也分不开的了。”
“你心里要怨,便只怪我,其实到底也不干他的事。若是没有我,他仍在深山老林里做个猎户,百年如一朝,清心逍遥自在无比,断不会迈入这红尘之中,镇日与那些他不喜的庸碌之辈为伍。说到底,不管世人如何看,我却知道,原是我误了他的!”黛玉语至最后,神色已是沧然。
“林妹妹,我从来都是怪不起你的。”宝玉将西洋船搁在了枕边,自己慢慢的缩进了被子,用被角遮住了脸上的神情,“我只恨自己没用,那时若能早早的横下心,把心里话跟你剖白清楚,哪怕当时立刻就死了,也强如现在这不尴不尬的境地!”
“二哥哥,再休提这些话了。”黛玉心里一突,连忙打断了他。
袷纱被下的身体抖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我心里早就明白……”黛玉怅然,“可死一个金钏儿还不够么?都说她刚从井里被捞出来的时候,整个身子泡得惨白发涨,头发湿淋淋的乱七八糟的粘在身上。谁能看出,半日前她还是个花朵儿一般的女孩儿家?二哥哥,你那些话若真有一句出口,只要泄露一丝儿风声,我在这尘世间,也无半分立足之地了。”
“是我对不住她……”宝玉在被中抖声道。
黛玉反问:“你再这般疯癫痴傻下去,对不住的又何止是一个金钏儿?”
良久,二人俱是无言。四下寂寥里,惟有壁上自鸣钟钟摆的声响,滴滴哒哒,一下又一下,也不知道来回荡了多少下之时,宝玉终于哭出了声:“可这么苦熬活着,有个什么趣儿?”
“人生在世,从没有哪个能够事事遂心如愿的。”黛玉眸光悠悠飘向冥冥之处,声若飘絮,“不过挣扎着过下去,他年与少时的知己重逢,尽欢谈笑一番,也就罢了。”
茜纱窗外,莺啼如珠,海棠花开得嫣红若醉,正是满目春华明媚、韶光锦绣的好光景。
那日射梅只是定下了招婿的人选,黛玉被贾府接回大观园待嫁后,便由贾政、贾琏出面,会同林家的几个大管家,与赦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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