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温存拭泪的绢帕,不是同病相怜的楚囚对泣,更不是举案齐眉的貌合神离面子风光,而是……一双坚定扶携的手。
黛玉心绪如潮,一时忘却了所有的嫌疑避讳,开匣拿出一方旧帕子,提笔在上以极玲珑的簪花小楷写道: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橐中龙鳞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她一气写完,这才发觉两颊冰凉,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攥着那方帕子许久,方才轻轻的用它包住了匕首,小心翼翼的挪出了几叠帕子,将匕首藏在了匣底,方才密密的用帕子填好,将匣子放在了书箱之中。
她不知道,一门之隔,赦生以隐身之法立在夜色的暗影里,正默然无声的望向她。分别近半年之后,这还是两人初次的重逢,却只是单方面的相见。明明只是咫尺之遥,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之远。
在赦生的记忆里,黛玉还只是一个文文秀秀的小姑娘,水一般的发,烟一般的眉,雾一般的瞳。瘦瘦弱弱,像一枝不胜霜霰的支离樱枝。她的存在,于赦生而言便像他幼时珍藏的产自魔界死海深处的五光十色的小小海螺,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不叫任何人知晓,只在四顾无人的时候掏出来,一个人悄悄的看。
可只是半年不见的功夫,她似乎便长大了些,身体也健朗了好些。似是那一度枯涸的细枝忽而绽开了一两只嫩秀的蓓蕾,并非繁花似锦,只是疏疏宛宛的悠然着,便让脑中尚存着从前印象的他看在眼里不免惊骇起来,何以只一秋冬不见的功夫,对方便变得如此蕃盈而美丽。
既是诧异,又是某种不可思议、无法言传的……惊艳。
可,那又如何呢?
那名叫做元瑶的女修行事虽然不近人情,最根本的立场却是站对了的。那是人类的立场,又何尝不是异度魔界的立场。人类向以除魔卫道为行事准则,而魔界戒律,与人类有任何过深的牵扯都必严惩不贷。
人魔之别,就像九天碧云和九泉狱火,是穷极一生也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赦生毕竟不属于这里,正如……黛玉不可能属于异度魔界。隔在他们之间的,从来不是千山万水,而是两个世界。
他的存在,于她,已无必要。
这样也好,他本就是时候离开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父王的诵声蓦然划过心头,那悠长缠绵的深郁,即使是千年万载也无法纾解释去。赦生背过身,严冬的风夹杂着刮人的凛冽寒气,少年抱着双臂往潇湘馆竹绿的柱子之畔一靠,年轻的心中蓦然被求而不得的痛苦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的题帕诗原文为“尺幅鲛绡劳解赠”,将代指宝玉赠帕的“尺幅鲛绡”改为“橐中龙鳞”,龙鳞是匕首的别名
距离两人分别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了呢。说一说作者菌为毛要把他俩隔离这么久,主要是……黛玉年龄太小了。其实现在也小,她比宝玉小一岁,所以现在只有十二岁……好在原著和宝玉看西厢记的时候也是这一年,年纪小是小一点,但早恋没问题了(明明是古代女孩子早熟!)
好吧,现在说说赦生的年龄……按人类的标准应该是一千三百五十岁,但是折换一下魔的寿命长度……赦生现在只有十三岁,和宝玉同岁哦~
(为了平衡年龄差作者菌也真是拼了)
☆、凛冬(修)
飞雪欲来,彤云先行。
黛玉手扶着劲翠的竹身立在竹下,望见半边天又沉沉的盖住了乌压压的云,劈面刮来的风渐强渐冷,便知又要落雪。她这些日子心里一直闷得慌,往常这个时候还可去怡红院与宝玉说笑解闷,可如今她因着心病,早刻意的和宝玉保持开了距离,一并的连去怡红院的次数也减少了。而众姐妹里,迎春木讷寡言,惜春小小年纪却寡绝得厉害,探春倒是伶俐,和黛玉却总不是一路人,话不投机——论理大观园众姐妹中,才学、见识与她相匹的只有宝钗,可从前因宝玉而起的嫌疑,使黛玉对宝钗总有些看不过眼之处,如今那“因”虽不存在,“果”却还在,对宝钗,她到底做不到敞开胸怀相交。
贾母是疼爱她,连亲孙女都要推后一筹,可她的心思万万不可教她知晓;王夫人、凤姐待她也好,但有多少是亲戚情分,有多少是看在老太太疼爱她而前来俯就的面子情,黛玉分得清楚;紫鹃她们纵然贴心,却根本不懂她的烦恼;其余丫鬟婆子更是无从交流……千钧心事的重压之下,黛玉一日日的沉闷下来,紫鹃见她镇日闷坐,唯恐她把自己闷坏了,便极力的催她出门走走。黛玉不想她为难,只得出来,却只是怔怔的站了会儿,此刻明知有雪也懒怠进屋,可还没站多久,紫鹃便忙忙的出来找人,黛玉只得返身回屋,在月洞窗内坐了。
她到底无事可做,便随手抽出本书默默地看。她看得既心不在焉,那书便不过是入眼不入心,看了半晌都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倒是听见外头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吹得廊下的鸟笼秋千似的来回摇荡,惊得内中的鹦鹉八哥炸窝也似的跳来跳去。
羽片大的雪花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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