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粒手指弹动的音节都是挥舞的剑气。
萧然刀气在高楼里零落如雨,楚云歌白色的柔软衣襟在风里猎猎掀动。
刀光在箫声中暗藏、扭转、舒展……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周围霎时深寒,连空气都带着肃杀锋利,那道刀光终于冲破光影,自小楼中破天而起。
好浩荡的一刀。
好辉煌的一刀。
漫天刀气弥漫在整个高楼中,被风吹散入五湖四海,往一个叫做江湖的地方飞去。
飞在红尘之上,飞在富贵之上,飞在一整个天地之上。
那是属于刀者的傲气与恢弘。
四周轻纱垂幔轰然炸开,如美人临风,长袖鼓舞。
坐于重重锦幔纱帘下的楚云歌,长发尽被激荡得散乱如云,随风飘扬。
他猛地直身而起,以箫为剑,洒然一笑,持玉横跃。
手腕优雅旋转,碧玉萧身在长袖下辗转。
无声无息,声息俱寂,失去了箫声的小楼中,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
刀光寒凉清寂,玉色灿若长虹。
当的一声,箫与刀终于遇到了一起。
他们两人靠得极近,乐器与武器碰撞出的光辉落在他们眼中,一个光灿如星,一个冰雪炸裂。
一瞬如光y-in百载。
楚云歌持萧退行,吴衣当风。他朗声长笑:“浮河泛海不知年,尊前莫问蓬莱浅!”
继而抓过案上酒罐,一掌拍下封泥,绵长酒香霎时冲出。
楚云歌扬起酒罐,长颈鲸饮,酒液自他棱角颇明的下巴淋漓而下,将衣襟浇个透s-hi。
酒气在胸府内跌宕、激昂,他拎着酒罐,身未醉而心已半酣。
“我本卧云人,偏行红尘深处。”
酒气浸入他明灿清辉的眼中,越发显得他眼光如波。
“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刀气哗然入场,绞得四周银光一片。
楚云歌在漫天刀光中渐歌渐行。
苏易清持刀力于他清声吟哦中。
他们两人,都碎在了满楼刀光清歌中。
素色锦衣上的酒气忽地逼近,一只微凉的手捉上了苏易清。
刀光轰然寂静凝定。
如无数飞羽,飘飘然,缠缠然,铺满了高楼云台,顺风而下,流到了粼粼波光中。
苏易清偏了偏头,微微一笑,抬手抢过楚云歌手中酒罐。
拿住酒的一刻,他看见楚云歌被风吹散的头发,尽散于眼前。还未抽身,就听楚云歌压低了声音,附耳道:“玉楼金阙慵归去,且c-h-a梅花,醉洛阳。”
洛阳两字,轻而浅,似乎真带上了些醉意,撩得人心上一痒。
且c-h-a梅花,醉洛阳……
声音在耳畔渐渐远去,苏易清在冰凉空气中惊醒。
他睡了很久,窗户里透出屋外朗朗日光。
案上灯油早已燃尽,唯剩一杆长长银针。
他用手拈起银针,想了想,拂袖而起。
楚云歌,你究竟是,不再想见我,还是……
还是,如人所言,心机暗藏,所谋甚大,不敢同行?
门外,天风萧萧,故人,不见。
第13章 第 13 章
天清日朗。
苏易清站在风中,四下环顾,只见山雪漠漠。
林中,有一条细微痕迹,虽被仔细遮掩过,还是叫他一眼瞧出来。
日前在山上与秦顾谈话时,被几句话打发了自己过往。
朝廷中的挂名小官,常年行走在外,捉拿寻常捕头力不能及的大盗与恶贼。
哪怕他现在忘记了很多东西,骨子里的敏锐还在。
于是他抿了抿唇,顺着那条蜿蜒痕迹往林中走。
脚下皆是冰晶,有野兔在他经过的一瞬间扑逃如飞。
除了鸟雀与走兽,这条路上倒是平静得很。想来是楚云歌一条秘密小径,未曾布置暗器与机关。
抬眼四顾,白山烟水。苏易清站在风中,冷风顺着衣襟充盈满怀,让他忍不住微微一颤。
他又想起梦中长风,一场醉歌,且饮且笑,刀光乱箫。
一念至此,苏易清仰起头,任风吹起衣袖,如鹏欲飞。
一只,展翅五湖的鹏鸟。
那只蓝色的鸟在雪林间恣意穿梭,带起一阵冰雾。
不知走了多久,绕了无数小路,眼前忽地一亮,从逼仄野路走到幽碧寒潭前。
细窄飞瀑从眼前陡壁窜流而下,落入小小寒潭中,又顺着潭边山石,分为数股溪流,一路蜿蜒而去。
远处积雪融融,脚边水雾蓬蓬。被水汽融化的雪水,将厚压压苦叶s-hi得透亮。
苏易清走得久了,往水边一蹲,抄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寒冬腊月中的山泉,刚一入手就冻得一激,水扑到脸上,呼吸都滞了一滞。
他看到对面潭边的山洞——即便被仔细打理过,也看得出人为破坏的痕迹。
苏易清蹲在水边,不声不响,拆开背后的刀,放在水中洗了洗。
寒水从光洁刀声上肆意流淌,光弯折在水中,在刀身上反s,he出刺眼的色泽。
他在犹豫。
他大约知道自己是谁,可还未了解过去的苏易清。
咳咳如今的自己,面对数百人命,尚有顾惜之念,短短数月前的苏易清,又为何……善恶不明,是非不判?
一个是他已经忘却的过去,一个是他还没有准备面对的未来。
修长手指挑起寒潭中的波纹,捞起一捧水,从刀锋上浇下。
哪怕他忘记了很多事,想要承认过去的自己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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