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转回,已离村落越来越远,唯有那借他刀用的姑娘,还跟在后面拼命地跑。
湖上风颇大,吹得老人又脏又旧的衣服鼓荡起来。
那只手抖抖索索扶了扶斗笠,露出苍老不堪的一张脸,浑浊的眼珠动了动,道:“客人的好刀,怎么沾上了牲畜的血气。”那声音又老又哑,像细石划过砂纸,难听得很。
苏易清抱臂站在窄小船尾,闻言挑眉,道:“老人家也懂刀?”
老人咳嗽一声,喘息道:“老朽不敢称懂,可公子何必脏了自己的刀。”言语间大有不平之意,接着指了指船尾的陶罐,让苏易清打开。
苏易清蹲下身子,打开陶盖,属于草木灰、松香、蜂蜡的气味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草木灰三钱,松香两钱,蜂蜡四钱,细土一钱,制成一块养护刀剑的油脂。
蜂蜡已不是普通人家负担得起的东西,来自江北潜江之畔的细土,筛了无数遍,方能得到细软、干净的一捧。
而这一罐子,全是护刀油。
苏易清的手停在罐子上,眼光一闪,郑重道:“那岂非是最干净的东西?相比沾满欲念与人血的刀剑,这怕是,这柄刀最干净的时候。”
谈话间,小舟已行至簑草之畔,离村庄颇远了。
老翁眼珠一转,往岸上看去,那姑娘跑得气喘吁吁,居然还跟在后面。
小小的姑娘看着那条船越跑越远,捧着一包干馒头,又要哭出来。
看到那条船忽地慢下来,她急忙往前跑。
耳畔忽地轰隆一声,舟侧浪花激ji-an,竟成雪白水幕,直直朝岸上劈来!
她腿一软,惊在当场,又听苏易清喝朝她道:“回去!”
平静湖面骤然波涛汹涌,舟边涌起惊天巨浪。那小舟在浪花中心不转不动,下一刻,在滔天浪花中,如离弦之箭急s,he而出,越行越远,再看不清。
湖水如雨,从天而降。
小小姑娘看不见的雨幕之后,鹤发j-i皮的老人周身寒气大放。
佝偻的身子咯吱一声,慢慢挺直,瞬间年轻了数十岁。
像枯黄泥地里,在褐色笋皮下,疯狂吸水抽枝的笋尖,在嫩绿枝芽上,迅速绽放出生命的华彩。
“涅槃”之法。
一瞬死,一瞬生。
周身麻衣被强劲内力震碎,斗笠飞至水中,ji-an起一层水花。
素白衣衫,fēng_liú意态,皎洁手腕,满头霜发。
正是消失三天的楚云歌。
苏易清的手指抵着楚云歌后背。
他们两人的内力在暗中交击一个来回。
楚云歌浅笑一声,悠悠回过身来,按下苏易清的手,“阿清,何故拦我?”
苏易清屏息,冷声喝问道:“就为隐藏行踪,连垂髫稚子,也不肯放过?”
楚云歌在湖中荡桨穿梭,不料那姑娘一直缀在后面,是以杀心大起。
他眼波流转,笑意诚坦,“阿清,我楚家三百人命,亦有黄发老人,垂髫稚子。”
苏易清摇头,隐有怒意:“哪怕自污清白,双手染血?”
“清白?”白色广袖猛地荡起,声音在风中慢慢落下,不辨悲喜,“阿清,家门破裂,一身血仇,清白对我而言,更有何益?”
他定定看着苏易清,“苏易清,你要还我一身清白,可如今的我,只想报仇,不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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