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牛儿想,附近很可能还有马车店的。因为这里的村子越来越稠密起来。
果然,在一个村口的公路边上,有一个小小的茶馆之类的店。其实这些茶馆都能给走路的人焖焖干粮,烩烩窝窝饼子什么的,起码也能热汤热水地吃饱肚子。最不济也能要一壶白开水泡泡干粮。
陈牛儿自打从那个店里遇到去太行山拉煤的爷儿仨,就失去了一些胃口,他不想再烩烩干粮了,他只想要一壶白开水泡泡干粮将就着吃了。
因为他的心里头堵得慌。
他在想,那些和自己一样的成分不占的人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过起来啊!
“奶奶地,这该死的成分!”他在内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道。
不知不觉地,他就将一大碗用开水泡的干粮吃得一干二净。吃饱以后,付了五分钱的水钱,就继续上路了。
距离家的路越来越近了。陈牛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的心里既激动又感到一种无端的害怕。他既想即刻就走到自己的家门口,又怕看见自己的家乡的每一户人家的院落——那些家乡的人们的脸庞即刻出现在眼前——恶毒的,凶狠的,丑陋的,怪异的,蔑视的,不屑的,威胁的,各种各样的目光都最终变成了一种侮辱而聚焦起来,成为一道强烈的光柱朝他射过来——最终让陈牛儿感觉是不寒而栗。
虽然是夜晚时分,他还是觉察到了家乡的泥土的味道和气息。路两旁的田野越来越让他熟悉起来。
这里的每一道沟壑,每一块田地,每一块阡陌的卸上,都留有他的足迹与汗水。他熟悉这里的每一道田埂。然而这些他曾经劳作过的土地,异常吝啬,不仅没有带给他做人的尊严,连温饱都没有赐给他。
家乡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他骑车慢慢地穿过村头的场院,进了村子。
隆冬时节,地净场光,村子里的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听见一个狗的叫声。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路边上的每家每户的房前屋后,都堆着些柴草。绕过那个他曾经游过无数次的湾坑,还有那棵大柳树下的那眼老井,就到了村子中心的街口上。这里是村人们经常聚集的地方。特别是村上的老人们冬天的时候,经常在这里晒太阳。陈牛儿有时候会来这里听老人们讲村上流传下来的历史及其沿革,还能听到一些村上的逸闻趣事。然而,陈牛儿有时候来这里确实要颇费周折呢。
因为陈牛儿从他的小破院子里出来以后,要想来这里必须走过另一个街口。而那一个街口就是村上的女人们、特别是村上的小媳妇们聚集的地方。而每次经过那里,陈牛儿都会被那些女人们说三道四地侮辱一阵子,直到她们感到过瘾和满意的时候为止。
这时,陈牛儿慢慢地走过了这个街口。在前面拐过一个巷口就看见自己的那个破院子了。他的心跳得很急。他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是的,老爹老娘留下来的小院子哦,你还在也不在?
到了巷口不远处,他就下来自行车,放慢脚步朝院子里走去。
离家这么久了,家乡的一切都让他他感到是那么的亲切。毕竟自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啊!
假如不是那该死的地主成分,他怎么舍得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家啊?
当自己的黑黢黢的小院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陈牛儿禁不住一阵酸楚袭上心头——夜色中,他也感觉到了自己院子里的破败与死寂。
他快步走进院子里支起自行车,转身走到房门跟前,用手摸了一把,那把锁依然锁在门中央,但是明显的感觉到锈蚀了。于是他转身来到右侧的那间破屋棚跟前,用手扒开一块砖,用一只手伸进里面的砖缝,摸到了那把钥匙。然而,撤手的时候,不经意碰掉了一块砖,发出了“噗通”一声响。
附近一家的狗被惊得叫了起来:“汪汪汪汪——”
随即,街中心的狗也叫起来了,紧接着全村的狗都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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