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温万万没有料到,最严重的事会发生在涿州!而且突如其来毫无准备。
风已经把他的胡须和鬓发都吹乱了,但他早已顾不得那些,脸色苍白坐在马上一怔一怔的。
先前,城里传来了爆响和惊天动地的呐喊厮杀声时、城门便关闭了。萧思温欲叫未进城的人马去救,但是他手里的骑兵一时间没有攻城器械,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城下转悠射箭。
城里打得激烈,已过了很长的时间。这时忽然见涿州南城门缓缓地敞开……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洞开的城门、一阵薄薄的白烟弥漫,几乎所有的辽军将士都望向那道城门。
现在,还敢进吗?
萧思温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已是无言以对。他有种感受,好像有个仇家撕开了胸襟,大声说:来捅我!他却完全不敢出手捅……这完全是一件遭受羞辱的事。
“涿州的周军守将,是谁?”萧思温这时才想起问这事儿。
终于有一员部将道:“名叫郭绍,侍卫司的人。听说以前是个铁匠。他和大名府符彦卿联姻,娶了周朝皇后的妹妹。”
“铁匠?”萧思温几乎要哭出来,自己居然被一个铁匠打得那么惨!
萧思温又道:“确定已经派人禀报可汗了?”
部将道:“夷离亲自带着随从去禀报了。”
萧思温见将士垂头丧气,所剩兵马也很单薄,无可奈何,下令向固安退却。
……
郭绍听说萧思温退走,并不感到意外。
涿水北岸的契丹国主的主力尚无南下的消息,就算要来也不太可能是今天,因为天色黯淡、已近傍晚。
空气里的硝烟散了,但仍旧留着淡淡的硝烟味、以及浓烈的血腥味。那种腥,有点类似站在正在打鱼的船上闻到的味儿,叫人有点反胃。
“人道辽军强悍,俺们杀他还不是杀猪一样!哈哈哈!”
“都是爹生妈养的,老子不信杀不死……”
帐中的部将们疯狂而激动地议论纷纷,很多人身上都是血污。郭绍的身上最干净,他没有亲自上阵。穿的里衬是今早上才换的,白绸一尘不染,环锁甲也是崭新……但他觉得自己手上的血最多,根本没法洗干净。
不过,杀了那么多人,他觉得自己不会被治罪、而会被嘉奖。辽国是周朝的最大敌国,柴荣刚刚登基就被辽国威胁;况且中原王朝照样不把他们认定的蛮夷当人,大家都不是善茬。
下面众人吵吵闹闹,郭绍却一言不发。大伙儿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之道了,实在是次数太多形成了习惯,反正不用理会主将、说什么都完全没事。
“杨彪、王璋。”郭绍忽然抬头道,“还有祁廷训。”
三人听罢忙停止了交谈,上前拜道:“末将在。”
郭绍道:“你们立刻去召集第一军、第二军、第四军的人,集结起来随时待命,除了将帅亲兵乘骑,余下的战马都先交出来……罗彦环,你率第三军接收所有契丹马。”
“得令!”四个人纷纷抱拳。
郭绍又道:“李处耘,你派个手下去,把那些伤兵都弄出来,有车就装车,没车拿门板担架抬。”
他一口气下了许多命令,又对左攸说道:“左先生帮我草拟一份奏疏。先报捷,斩获万人(有夸大成分),缴战马数千匹、首级数千级,其它的你琢磨着写……然后诉苦,虎捷军左厢在城中苦战、伤亡惨重,具体伤亡多少别写数字,就抒情和描述越惨越好。对了,粮草告罄,房屋帐篷损毁无算,伤兵无处安置;欲派兵护送伤兵从岐沟关至拒马河南岸……最后,告诉官家,辽军主力有南下的迹象,涿州守不住,请旨尽快撤退到拒马河南岸,以免全军覆没!”
他又道:“涿州的官员呢?派几个人叫到中军来。怕辽军重新占了涿州后屠城,叫官员明天开始组织涿州城百姓向岐沟关逃离。城里留下的尸体,暂时不用管了。”
……郭绍说了一通话,确认大伙儿都知道自己该干嘛了,他便再次沉默下来。又是一阵理清思路。
其实心里所想的东西,他已经反复琢磨了许多遍,但现在还得重新再理顺一遍,实在是有点繁复、容易出现疏漏。
先是,他判断萧思温追到涿州,多半会上当。(当然万一没上当,只能另寻它法。)
郭绍是个很善于学习的人,这场战役都是靠以前学来的经验。三年前武讫镇的城中围伏小规模战斗,太过顺利……让他真切地认识到:这个时代的攻城战、几乎没有巷战,攻守双方都按照经验不予考虑。所以一旦让萧思温“攻破”了城门,辽军又在此前表现得胆大骄悍,他们不趁机尾随入城贪功的可能性反而比较小。
入城后,先以烟雾、突袭、假消息扰乱敌军建制,造成混乱;然后重兵从侧翼堵城门,利用地形分割合围。这些事儿,他是向南唐国名将柴克宏学的。
若不是柴克宏两次用这种计策,第一次是对付李继勋,第二次在濠州对付郭绍;郭绍很难短时间内从无到有想出具体的措施、和部署之法。柴克宏曾经是他的敌人,但也是郭绍的老师……这场涿州之战,几乎完全照搬柴克宏战法。
果不出所料,突然伏击萧思温部,非常顺利。辽军比南唐军战斗力强得多,但用兵之法倒不一定有淮南战役中的南唐名将高明,或许完全不如。柴克宏如果在世,又如果处在郭绍的位置,也能搞掉萧思温部、说不定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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