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幼主资质平庸,长成之后亦无法挑起社稷之担,惠宗皇帝时候便是例子;”
“若幼主英明神武,及壮必收天子之权,自是先帝当年重演。”
简虚白缓声说到这儿,道,“我曾听宫人私下相告,言故梁王曾有‘君臣不同心’之语,说是为君者固然嘴上口口声声,希望国之栋梁越多越好,实际上却深恐臣子坐大之后,或篡夺其位,或架空其权;而做臣子的虽然也个个言必称希望遇见一位堪比尧舜禹汤的明主,但很多人其实更希望遇见庸碌懈怠之君,既好糊弄,又便于谋权!”
他顿了顿之后,见诸人沉默未语,方继续道,“故梁王虽然为人不堪,他的这番话,亦有片面之处,但依我所见,却也不是全没有道理。”
“如卫尚书方才之语,科举之所以出现,且为皇家采纳,成就今日普天下皆知的抡才大典,说到底,是因为皇室不愿意看到望族门阀把持朝野,方用此策!”
“从前庙堂之争,大抵是为君者直接与为臣者之争!”
“而做臣子的自然会心照不宣的联合起来,使君主无可奈何!”
这就好像科举未出之前,上品高门即使彼此有矛盾,但在垄断朝野、限制皇权这个问题上,却是毫不迟疑的保持一致的。
因为这是他们的家族长盛不衰的保证。
谁违反了这一条,胆敢站到皇帝那边去,谁就将见弃于整个世家门阀,包括那些侥幸得官的庶族,也会在此时与世家门阀统一战线——人家好不容易从庶族里头混出了头,哪能不希望子孙不要受自己的苦,可以坐享其成?
而那时候的朝堂,庶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主要的争斗,在于皇室与门阀。
海内六阀联手,皇室自是独木难支。
是以,曾经的门阀子弟,甚至不屑与皇室联姻。
而皇室明知道这份轻慢,却亦是无可奈何。
简虚白淡声继续,“但从科举出现后,朝堂渐分两派:士与庶。从此为君者不必亲自上阵参与争斗,只需看着这两派勾心斗角,乃至于士与士、庶与庶勾心斗角就好!哪怕是资质寻常的君主,牢记‘平衡’二字,亦能稳坐帝位,再不必如百年前的皇室那样,不敢怠慢任何一个门阀!”
“世家门阀衰落了,庶族崛起,皇权亦崛起——说到底,这场变革之中,唯一输的就是世家门阀!”
他转回方才的话题,“纵然是挟幼主以令天下这样好的局面,如今的世家门阀,也难以笑到最后!反倒易成骑虎难下之势!”
“至于说索性谋朝篡位……海内六阀兴盛之始的帝王,如今安在?”
“世有千年之望族,而无千年之皇室!”
“诸位是求一时鼎盛,还是如祖上一般,放眼长远?”
简虚白淡淡道,“俗话说的好!以史为鉴,可知兴亡!”
“事实证明,君臣对立始终,做臣子的内斗,全没什么好处,不过是让皇室的地位愈加稳固罢了——所以,我今日请诸位来此,建议推举肃王为帝,非是为肃王,而是为了诸位,当然,亦是为了燕侯府!”
他意味深长道,“长远富贵,谁不动心?我虽非端木氏子弟,却亦希望子子孙孙可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燕侯所期,亦是我等毕生之念。”苏少歌平静出言,“然而,无论是方才诸君未至之前,还是此刻众目睽睽之下,都已经说得清楚:我等非是不知内斗之弊,然而关系合族前途富贵,根本无路可退!”
他目光闪烁,说道,“正如你所言,科举之兴,皇室得利,庶族得利,唯一受到亏损的,只有我等望族!”
“燕侯……莫非是打算废弃科举,重归举荐之制?”
“科举如今已是大势所趋,慢说咱们,即使皇室愿意自毁长城,这泱泱天下之人,也不会答应的!”简虚白摇头,淡淡道,“然而世家门阀纵然从西雍一路衰败至今,却仍旧有个优势,足以再次重掌朝野,挟天子于无形之间!”
苏少歌等人面面相觑,半晌,异口同声问:“是什么优势?!”
此刻即使是最沉得住气的人,疑问之间,也不免染上一抹急切与期盼!
第五百八十八章 斡旋
宣明宫中诸人追问简虚白之际,宋宜笑正借着低头敛眉之际,掩住眼底掠过的震惊!
“外祖母,您别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时面上已重归温柔体贴,软语道,“夫君是您嫡嫡亲的外孙,有道是血浓于水,即使他这些年来没福养在您膝下,难为还能不孝敬您吗?”
宋宜笑一面说一面心念电转:她之前已经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丈夫并非晋国大长公主亲生骨肉,而且这场当年的换子,十有八.九,理亏的是晋国大长公主,甚至连太皇太后都牵涉其中!
但听到端木老夫人亲口问出简虚白会如何处置“裘氏老妇”、“晋国贱婢”——宋宜笑还是感到心头一沉!
“也不知道这两位当年做了些什么,看这位外祖母的意思,是绝对不肯化干戈为玉帛的!”她急速的思索着,“现在这位外祖母似乎以为我也知道内情,是以想让我给她个明确的答复,瞧外祖母的样子,只要我的回答,但凡有一点点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意思,她恐怕当场就要同燕侯府翻脸了!”
如果端木老夫人现在要针对的是其他人,哪怕是肃王之类,宋宜笑当然是二话不说顺着她的意思来——毕竟宋宜笑可没有光风霁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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