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在地上跪了二十多分钟后,不远处来了一群人,有那几个日军队长, 有左灵芝, 还有张家两兄弟和张俪。张俪眼睛肿得像两枚胡桃, 左灵芝脸色惨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大义灭亲后愧疚心痛。她垂着泪和伊藤说了几句话, 伊藤点了下头,然后那个女人就冲方淮这边来了。
方淮忍不住勾起唇角,爱情让人盲目,明锐琴行全空,就连日本人都明白他的同伙已经撤退了,这个女人还是不死心。
“张铮,你知不知道你要死了?”
方淮轻笑,“你知不知道,木匠也要死了?”
“不会死的比你早。等我亲眼目睹你的脑袋被打爆,我就动身去南京找他。你猜到了杜子阳是谁,但你慢了我一步,根本没有时间把情报传给你的同伙!”左灵芝冷笑道:“我人跑过去确实危险,大不了赔上我一条命,杜子阳,你们想都不要想!”
方淮没吭声,他看着地面的沙土,忽然低声道;“下辈子,去爱一个好人吧。”
“你说什么?”
方淮抬眼平静地看着她:“你爱错了人。无论是多么好的男人,但凡和叛国二字沾上一点边,都不值得一个女人去倾尽全心。”
左灵芝笑,“要死的人是你,张铮,我和子阳不会死的。”
“是吗。”方淮低声道:“那我们看看吧。”
张铁和张锌一直在和伊藤交涉着什么,方淮远远地看着,猜不透这两兄弟的感受。张家养了二十多年待如亲生的儿子竟然是潜伏下来的地下党,甚至毒杀了老爷子,张铁时不时回过头来看方淮一眼,表情麻木,而张锌就连头都不回。
上午十点半,伊藤朝方淮身后的士兵挥了下手,身后传来整齐划一开保险子弹上膛的声音,方淮静静地闭上眼睛。
快到正午了,应该也快了吧。
远方的天际忽然传来枪声,方淮悬了一夜的心忽然放下了,他在心里一下一下地数着。
一、二、三、……七、八、九
杜子阳已死。
一抹笑容浮现在嘴角,方淮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笑还是张铮在笑。
“方淮先生您好,恭喜完成任务,您即将离开宿主的身体,请做好准备。”
方淮来不及答一声,就忽然听见子弹划破空气的一声枪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洞穿了他的脊背和胸膛。没有疼痛,只有一种熟悉的瞬间抽离感,下一秒,他以一个鸟瞰的视角看见张铮的身体倒在地上,心脏被洞穿,血洒了一地 。
这个不屈的爱国者虽然早已身死,这一刻却终于可以瞑目了。
一切仿佛都在预期中,然而有一些事他没有预料到,只有在灵魂腾空后才看得清楚。
那九声鸣枪不是周呈开的,而是其他同志发来的信号。周呈本人就在行刑现场,确认杜子阳已死、织布任务完成后,他在远处的草丛用重型□□,抢在日本人之前开了那一枪。
一枪贯心,胸膛后背全被破开,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即便方淮有痛觉,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感觉。那个男人远程狙杀了方淮后,又一枪直接爆头左灵芝。日本人反应得很快,立刻开始搜捕,而男人没有恋战,直接弃枪脱身,接应的同志就在山脚下,男人上了车,离开上海滩,一去无回。
……
……
半年后,周呈已经换了另一种身份潜伏在杭州沿线。他公事路过上海,在方淮的墓碑前站了很久。男人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铂金戒指,有些旧,一看就知道被抚摸了无数次。那枚戒指和方淮戴在胸口的那一枚同款,大了两个尺寸。
那从来就不是什么送给母亲的礼物。那是周呈的母亲为他之后结婚备下的,原本是一对情侣戒。当初男人拿出来那枚小的给方淮时,很多重要的决定,他其实已经在心里做出了。
方淮静静地在周呈身边的上空看着,男人对着墓碑渐渐红了眼眶,伸出戴着戒指的手缓缓抚摸上墓碑,低语道:“抱歉,阿淮,我来得太晚了。”
“你大概不知道那一枪是我开的吧,你这家伙太记仇了,如果让你知道,大概下辈子见面了也不愿意搭理我。”
“可是我没有法子,我救不了你。虐杀之残忍,只有亲见者才能体会。你说自己没有痛觉,我不信,我舍不得他们那样折磨你。”
男人说着缓缓在墓碑前跪下去,他抱着墓碑,嘴唇吻在粗糙的石面上,泪水在墓碑上流淌出一条条深色的痕迹。男人哭得嘴唇都在抖,“我打穿了你的心脏,却也挖空了自己的心。如果真有下辈子,你把我的心还给我,好不好?”
方淮轻轻张开双手环住男人,侠骨柔情,硬朗坚强的男人脆弱起来更惹人心疼。可惜,他感觉不到他的温度。
“方淮先生,时空对接完毕,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走吧。”
剩下的事情,是系统先生告诉方淮的。周呈死在解放前的最后一次外勤任务里,明明是很简单的任务,他却失手了,被日本人围在一个酒楼里,c-h-a翅难飞。男人没什么慌乱和害怕,他把自己反锁在一间小小的库房里,平静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生死之际,他却在笑。
他期盼解放,却也恐惧解放。如果解放了,他就可以一座小城一栋小房再加一桩小买卖,粗茶淡饭,可是少了那个人,何谈幸福余生?
“方淮先生,不必遗憾和心痛,你们的未来还很长。”
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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