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便笑了起来。“马上就好了。”他说着换了胶片。记者点上一支烟又喊起来——问的不是我是否介意——而是问我家是不是有烟灰缸。我有点恼火,但也不太生气。事实是我自己非常想抽上一支,但我已经戒烟了,自从我发现——
我又看了看照片,然后明白了过来。在照片里,我怀着孕。
我的思维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开始飞转。刚刚意识到的事实逐渐伸出清晰的棱角,把我的思维绊了一跤:坐在餐室里拍照片的时候,我不仅曾经怀过孩子,而且我知道这件事,为此还很高兴。
这说不通。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孩子现在该有——多大了?18?19?20?
但孩子现在不在了,我想。我的儿子在哪里?
我觉得我的世界再次颠覆。那个词:儿子。我曾经这样想过,曾经肯定地自言自语过。不知何故在内心深处,我知道怀的是个男孩。
我握住椅子边试着不让自己跌倒,这时另一个词冒出了记忆的水面,炸开。亚当。我感觉我的世界滑出了一道车轨,跌上了另一道。
我曾经有过孩子。我们叫他亚当。
我站起身,放着小说的包裹滑到了地板上。我的思绪像呼呼作响的引擎一样疯转,一股劲儿在体内左突右奔,仿佛拼命想要找到出口。客厅的剪贴簿里也没有他。我知道。如果今天早上翻到过一张自己孩子的照片,我会记得的。我会问本那是谁,我会在日志里记下来。我把纸条跟书一起塞进信封里跑上楼。在浴室里我站在镜子前面。我根本没有看自己的脸一眼,而是看着镜子周围那些过去的照片,那些我失去记忆时用以构建自身的照片。
我和本。我的单身照,还有本的单身照。我们两人与另一对年纪比我们大的夫妇的合影,我觉得那是他的父母。年轻得多的我,系着一条围巾,轻抚着一条狗,脸上呈现出快活的微笑。但没有亚当。没有婴儿,没有蹒跚学步的孩子。没有他上学第一天拍的照片,也没有运动日或假期。没有他在沙滩上建筑城堡的相片。什么也没有。
这说不通。这些肯定是每个父母都会拍、没有人会丢掉的照片吧?
它们一定在这儿,我想。我揭起照片看它们下面是否还粘着一些别的照片,就像地层一般一层层地重叠着历史。什么也没有,只有墙上淡蓝色的瓷砖和镜子的光滑玻璃。一片空白。
亚当。这个词在我的脑子里旋转着。我闭着眼睛,又有更多回忆出现了,每一幕都带着巨大的冲击,闪着光停留一会儿,然后消失,带来下一幅。我看见了亚当,看见了他的金发,我知道有一天它会变成棕色,看见了他死活要穿的蜘蛛侠t恤,他一直穿到它变得实在太小,不得不扔掉;我看见他在一个婴儿车里睡觉,记起我曾经想他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宝贝、最完美的东西;我看见他骑着一辆蓝色的脚踏车——一辆塑料三轮车——不知怎么我知道那是我们买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会骑着它到所有我们让他去的地方;我看见他在公园里,在车把上抬着头,一边笑一边下了一个斜坡向我骑过来,眨眼间脚踏车撞上了路上的什么东西歪了一歪,他向前翻滚着啪嗒倒在了地上;我看到他在哭,我抱起他,擦掉他脸上的鲜血,从一个还在旋转的车轮旁的地面上找到了他的一颗牙齿;我看见他给我看一张他画的画——蓝色的一条是天空,绿色的是地面,它们之间有三个小团和一栋小小的房子——我还看见他到哪里都带着的玩具兔子。
突然我回到了现实,回到了我站的浴室里,但又闭上了眼睛。我想要记起他在学校的时候那副少年的模样,或者想象他与我或他的父亲在一起。但我不能。每当我试着引出回忆,它们便抖动飘浮着消失了,像一片风中的羽毛,每次有一只手伸出去够它,它便改变了方向。相反我看见他拿着一个正在滴水的冰激凌,接着是他脸上有甘草霜的一幕,再下来是他在汽车后座上睡觉的情景。我所能做的只是看着这些记忆来来去去,速度飞快。
我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住去撕面前照片的冲动。我想把它们从墙上撕下来,寻找有关我儿子的证据。恰恰相反,仿佛担心任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可能让我的手脚背叛理智,我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壁炉上没有照片。没有墙上挂明星海报的少年卧室。洗衣房和要熨烫的衣服里没有t恤。楼梯下的柜子里没有破破烂烂的训练鞋。即使他只是离开了家,还是会有一些证据表明他的存在,对吧?一些线索?
但是没有,他不在这所房子里。我打了一个冷战,意识到仿佛他不存在、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不知道我在洗手间里站了多久,就这样看着没有他的地方。10分钟?20分钟?1个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听到前门传来钥匙声响和本在垫子上擦鞋的声音。我没有动。他走进厨房,走到餐室,然后对着楼上喊,问是不是一切都好。他听上去有点不安,声音里有今天早上我没有听到的紧张语气,但我只是含糊地说是的,我没事。我听见他进了客厅,啪的一声打开电视。
时间停止了。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是一定要知道我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却又担心可能会找到的答案。这两者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
我把日志藏在衣柜里下了楼。
我站在客厅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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