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游泳池。”本从车里钻出来说,“夏季开放,我猜。我们走吗?”
一条水泥小路蜿蜒着爬上山巅。我们默默地走着,只听见空空的足球场上落着的乌鸦群里有一只偶尔会突然尖啼,远处一只狗在哀伤地吠叫,还有孩子们的声音、城市的嗡嗡声。我想到了我的父亲和他的去世,想到至少这件事我已经记起了一点点。一个独自慢跑的人沿着一条跑道前进,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到脚下的小路越过了一道高高的树篱把我们领向山顶。在山顶我看得见有血有肉的生命:一个小男孩在放风筝,他的父亲站在他身后,一个女孩遛着一只系着长狗绳的小狗。
“这是国会山。”本说,“我们常来这儿。”
我没有说话。低矮的云层下,城市在我们的面前铺开,貌似一片宁静。它比我想象中要小;我可以一眼越过整个城市望见远处低矮的山峦。我可以看到电信塔的尖刺顶、圣保罗教堂的圆顶,巴特西发电站,看到一些认识——虽然只是隐约认出且不知为何——的事物;也有一些不那么熟悉的标志性景观:一栋像胖雪茄一般的玻璃房、离得非常远的一个巨轮。跟我自己的脸一样,景色似乎有点陌生,却又莫名的熟悉。
“我觉得我认识这个地方。”我说。
“是的。”本说,“是的。我们有一段时间常来这里,虽然景色一直在变。”
我们继续向前走。大部分长凳上都有人,有独自一人的,也有成双成对的。我们走到山顶近旁的一张长凳旁坐了下去。我闻到了番茄酱的味道;长凳下的一个纸箱里扔了一个吃了一半的汉堡。
本小心地捡起三明治丢进一个垃圾箱,再坐回我身边。他又指了指一些标志性景观。“这是金丝雀码头。”他说着指向一个建筑。即使隔得很远,它也显得无比高大。“是上世纪90年代初建成的,我想。全是些办公室之类的东西。”
90年代。听到有人用几个词就轻轻松松地概括了我经历过却毫无印象的十年,我感觉颇为奇怪。我一定错过了很多。那么多音乐,那么多电影和书,那么多新闻。灾难,悲剧,战争。当失去记忆的我日复一日地迷失时,有些国家可能已经整个分崩离析了。
我也错过了那么多自己的生活。有这么多我认不出的景色,哪怕它们每天都在我眼皮底下。
“本?”我说,“跟我说说关于我们的事情。”
“我们?”他说,“你的意思是?”
我转身面对着他。山顶上吹过一阵大风,寒意迎面扑来,有只狗在某处吠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明白关于他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记得。
“对不起。”我说,“我和你的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结的婚,还有其他任何东西都记不得。”
他露出了微笑,沿着长凳蹭过来挨着我,搂着我的肩膀。我刚刚开始退缩,却记起他不是个陌生人,而是我嫁的人。“你想知道些什么?”他温和地问。
“我不知道。”我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好吧,那个时候我们都在念大学。”他说,“你刚开始读博士,还记得吗?”
我摇摇头:“不记得。我学的什么?”
“你的学位是英文。”他说,这时一幅图像在我的面前一闪而过,又快又突然。我看见自己在一所图书馆里,并模模糊糊地记起当时正在写一篇关于女性主义理论和20世纪初文学的论文,尽管实际上论文只是我在写小说之外可能投入的余事;这些论文我的母亲可能理解不了,但她至少认为是正道。那幅闪闪发光的场景停留了一会儿,真实得几乎可以触到,但这时本说话了,画面就此消失不见。
“我在念我的学位。”他说,“化学。我总是看到你。在图书馆,在酒吧,所有地方。我总是惊讶你有多美,但我一直没有办法开口跟你说话。”
我大笑起来:“真的吗?”我想不出自己让人一见钟情的样子。
“你似乎总是那么自信,还很认真。你会坐上好几个小时,周围堆满了书,一心埋头阅读、记笔记,偶尔喝上几口咖啡。你看上去那么美。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对我感兴趣。可有一天在图书馆我碰巧坐在了你旁边,你不小心碰翻了杯子,咖啡洒得我的书上全是。你抱歉得很,尽管其实没什么要紧的,我们拖干净了咖啡,然后我坚持要给你再买一杯。你说应该是你给我买一杯才对,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于是我说好吧,我们便一起去喝了咖啡。就是这样。”
我试图想象那个场景,回忆年轻的我们同在一个图书馆里,身边全是湿漉漉的纸张,笑着。可是想不起来。我感到悲伤的刀锋冰冷地刺中了我。我猜想每对情人都十分喜爱他们相遇的故事——谁先向谁说了第一句话,说了些什么——可是我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们的故事。风刮着小男孩的风筝尾巴,好像有人垂死时发出的喉音。
“那后来呢?”我说。
“好吧,我们约会了,很平常的,你知道的,我读完了学位,你拿到了博士,然后我们就结婚了。”
“怎么结的?谁向谁求的婚?”
“噢。”他说,“我向你求的婚。”
“在哪儿?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吧。”
“我们非常相爱。”他说。他掉开目光望着远方:“我们总是在一起。你跟人合住一栋房子,但你根本很少在那儿,大部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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