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载玉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皱着眉头,双手隔着衣物,去触碰那些伤口。一股凉气从手掌施出,谢韶只觉得伤口处冰冰凉凉。酥酥麻麻的寒流经过后,皮r_ou_伤基本恢复如初了。
“好厉害!”谢韶惊呼。
“雪灵一族的秘术,对付这种小痛小伤,绰绰有余。”苏载玉仰头道。
二人并行回到竹舍,竹舍不远,一炷香的时辰便可到。
“你如何知晓……”苏载玉顿了一顿,“如何知晓救我的方法?”他着实不记得,自己曾对谢韶提及此事。
“自然是你母亲告知于我的。”
“我娘?”
谢韶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过身来,正对着苏载玉的双眼:“其实,你娘早就知道,雪灵一族会覆灭。”
这么久过去,苏载玉听到“母亲”这个词,还是会隐隐难过,只是他已经可以平静面对:“……然后呢?”
“她知道雪灵一族会覆灭,甚至知道自己会死在这场劫难中,只是不知何时到来。所以,告知了我雪灵的生存方法,也拜托我一定要护你周全,说看在她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儿子。”
“以往我对你,可能是出于救命之恩,但是,现在……”
一切都不一样了。
☆、灰烬
两人回到了竹舍,简陋又朴素的房屋,承载着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
谢韶教会了苏载玉许多人间的事,比如识字写字,在市集买东西,做饭,虽然雪灵不需要吃饭,但是也并不排斥人界的美味。甚至还有一些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翻花绳,踢毽子,做糖人,诸如此类。
苏载玉每次看见新奇的东西,会像他母亲一般双眼发光,一颦一笑,全被谢韶看在眼里。
他们继续行侠仗义,去过无数地方,见过不少山清水秀,浮生百态。久而久之,民间开始传他们是天上的神仙下凡,特意惩恶扬善,维护人界安宁。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脸,脸都用护额遮住,只记得一位身着红衣,一位着白衣。
不过也有人猜测,二位是仙侣。因为他们时常牵手,甚至临走时,红衣神仙会亲吻白衣神仙的额头,或者是抱着他灵敏而迅速地离开。
一年之后,他们在小小的竹舍里拜了天地,苏载玉和谢韶分别给自己的母亲和养父立了牌位,就当是拜过了父母。喜宴从头到尾,只有他们二人。
“我愿与身侧之人,结为良人。”
“白首同偕,至死不渝。”
无人知晓,他们已许下一生的誓言。
喜宴那日,谢韶坐在床沿,双手挑开苏载玉银色发冠上垂下的流苏:“你真好看。”
苏载玉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脸庞有些发烫,却不发一言。
谢韶又捧着苏载玉的脸,认真道:
“花鸟草木,江河湖海,这世间万物,一切一切,都不及你好看。现在,我们正式结为夫妻了。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嗯。”
虽然仅仅说了一个字,但是谢韶已然无法按捺心中那份炽热的感情,望着眼前之人红唇微抿,红晕飞在脸颊两侧,只觉可爱。便迫不及待捧着苏载玉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
…………
谢韶一年会去取两趟七日雪,虽然雪灵一年只需一次,但是他害怕苏载玉出意外。为此,他还特意造了一个瓷瓶,想方设法在里面构建着火山的情状,尽量让七日雪不要消散。
三年后的某日,他发觉苏载玉对七日雪的需求愈发变大,甚至一年去两次都不能让他安然。一开始也有所怀疑,苏载玉是否生了病,三番五次让苏载玉去唤郎中。苏载玉不愿,他便让郎中亲自来家中,然而他还是拒绝。
一来二去,二人便生了隔阂,争执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最后心力俱疲,谢韶心疼不已,便只好认错道歉。
然而,事实上,苏载玉瞒着谢韶,将大部分的七日雪全都喂给了白玉瓷瓶里养的子蛊。自己反倒没服用多少,久而久之,身子越来越虚弱,再也不能同谢韶一同出门。谢韶见状,也日日在竹舍守着苏载玉。
直到苏载玉将蛊移到自己身体里,需求量猛增好几倍时,他已然撑不住,甚至开始生些怪病,谢韶这才抱着满心的担忧,迫不得已离开苏载玉去了火山。他不想留他一人在家中,可别无他计。
可是,没人料到,这一去,竟成天人永隔。
不复相见。
谢韶更不知道,这一切,竟然成了下一世悲剧的起点。
·
后来,曾经芳名远扬的济世仙侣销声匿迹,人们纷纷扼腕叹息。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又去哪了。
十年后的某日,火山上,却无故出现一抹红衣身影。
这些年来,谢韶依然保持着一年来两次火山并带一些七日雪回竹舍的习惯,他不信苏载玉已然离开,甚至幻想他会终有一日回来。岁月在他脸上刻下道道刀痕,脸上被老年斑覆盖,已是斑白的发丝还沾满细雪,苍老而沧桑。谢韶神情恍惚,眼中浓浊黯淡。他撑着竹竿一步一步走着,蹒跚,吃力,脚下却不曾停留,尘埃不断扬起散开。
最后的画面,是谢韶以侧身的姿势倒在火山的灰烬中,像是在倚靠着什么。一身红衣缱绻艳曳,恰恰应景,仿若初遇之时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谢韶一只手死死地握住装满七日雪的瓷瓶,所有情感在此刻喷薄而出,在谢韶眼中凝结,满是懊悔与不舍。
带走再多的七日雪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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