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他自己胡乱写歌,下课时就到家附近的琴行看人买琴。琴行的老板见到他来只当没瞧见,睁只眼闭只眼,偶尔遇上老师来给琴行的学生上课时,也允许他在一边听着。
后来他辍学去打工。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那天,他没听女人“你爸爸要来看你”的话早点回家,而是拿着钱去琴行买了一把最便宜的木吉他。
他抱着那把吉他在一个废弃工地的顶楼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哑着嗓子背琴回家。
他不怕女人再反对什么。他已经能自己挣钱、已经能独立了。女人已经不会再是他的阻碍了。
然而等他进屋时,女人并不在,家里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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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听说那天晚上女人和前来拜访的男人发生了争执,追出门时不小心被一辆货车撞上,当场死亡。
告诉他这件事的就是男人。
三言两语带过女人的死后,男人又说,虽然自己不会承认成洲私生子的身份,但因为他死了妈看着可怜、成家的骨血也不能就这么流落在外,所以打算带他回去、教他为此作好准备。
成洲站在男人面前一言不发。尽管已经过去好几天,他却还穿着发工资那天穿的旧衬衫、背着那把刚买的木吉他。
男人说完,看了看手表,说,还磨蹭什么?先去换身衣服,现在这样成什么体统?还有,记住,到家之后别多嘴,别说你是……
成洲说,不。
男人一愣,随即嗤笑一声。
怎么?和你妈一样,到死也非要挣个名分?真不愧是她教出来的东西。
他像是看一个拼命展示自己跪着的伤腿以求获得一点施舍的乞丐一样,轻蔑、厌恶,又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怜悯。
放心,成家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得多。就算你在名义上不是成家的孩子,我也不会亏——
他的话又被打断了。
成洲这次没开口。他把吉他从肩上取下来,然后握着琴颈,用力砸向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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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无论是听说女人的死,还是跟恼羞成怒的男人打了一架,成洲都没什么感觉。就连看到崭新的琴碎成两半,他脸上也没有表情。
既不伤心,也没有高兴
只是突然在那时候觉得,自己可能也没那么喜欢弹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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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别人都说他有点天赋。
他也没别的选择。辍学太早,可供挑拣的工作没几个。除了做些后厨帮工、大街上贴广告发传单的活儿,成洲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最初那家琴行,帮人看琴调音,偶尔也帮老板上几节课,换点供自己吃喝的钱。
后来有工作室看了他写的歌想签他,他就随波逐流;再后来偶然遇上现在的乐队、说缺个贝司邀请他参加,他也没有拒绝。
他们第一次合奏完时吉他啧啧赞叹:“我特么撞了什么大运啊,能挖来这么个宝贝?!假以时日,咱们必能飞黄腾达火遍全宇宙啊!”
当然,他们并没火起来,甚至到现在还是只能以辗转驻唱为主业。不过成洲倒是无所谓,捱过找不到工作交不起房租、饿得只能在24小时快餐店里喝开水的日子,现在有了份相对稳定的收入,他也就没有什么更高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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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点,每次拿起琴时,他眼前都会放电影似的、出现他从没见过的一幕。
自己在这边弹琴唱歌,女人就会站在那边的不远处。她用前所未有的、就像一个真的母亲会有的那种欣慰又疼爱的目光看着他,但往往还没等他反应,那束温柔目光就会立时扭曲、碎在猛烈的刹车声里。
她柔软的脆弱的断裂的肢体,四处迸ji-an的鲜血,至死不瞑的绝望眼神。明明成洲当时并没在现场,却连细节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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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成洲并没有因此放弃。他会头疼作呕,会分不清什么是幻象、什么是现实,但他并不在意。
小时候女人不让他弹琴,他不是也没听过话么?现在她都死了,他难道还反而要随便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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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魇始终追随着他。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在他们下了表演后来到酒吧后台。
这很寻常。他们名气不大,不过还算有几分实力,偶尔也会有制作人或听众前来搭讪。而贝司一向很难被关注,成洲也并没当回事。
然而,出乎意料地,那人冲他伸手。
“你贝司弹得很木奉,在台上简直太耀眼了。”那人说,“对了,听说刚刚那首歌是你写的?”
成洲点头。那人就笑了,然后问可不可以认识一下。
他笑得真好看。
这是成洲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也许,自己还是有点喜欢弹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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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拿起琴时,脑海中总会一遍遍回放那句“在台上好耀眼”的夸奖。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再没看到过女人的身影。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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