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够在接受了这么多的善意后,还大言不惭地埋怨自己没有一张卵巢彩票?
明明,他已经握着最好的那一张了啊。
他擦擦眼泪,回复谈恪一个表情,放下手机,捡起刚才被自己赌气扔到地上的稿纸。
他已经走到了这里。
大家都在推着他走,他没有理由因为摔了一跤,就躺在地上永远不起来。
程光第二天早晨来上班,一推门,看到一个头发蓬乱,眼底乌青的师弟,惊道:“栗啊,你不会在这熬了一夜吧?”
谢栗正在读他的稿子,一听到程光进来的动静,嘴巴顿时就不利索。
他站起来关上门,拿出一副眼罩和耳塞,对程光说:“师兄,我背稿子给你听,可以吗?”
程光不明白他搞这套行头干什么,但还是爽快点头答应。
起初还是难以张开口。程光的存在感太强。
虽然视听被阻绝,但阻绝不了人的气息。
谢栗攥着自己的手心默数,以期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程光还在等着,也许下一秒就会开口 -- “栗啊,你好了吗?师兄还有事呢”。
这样的想法愈强烈,就愈发张不开口。
突然头发被人揉了一把。
谢栗掀开眼罩。
程光举着一张纸站在他面前,纸上写着:师兄不催你,不着急,咱们慢慢来。
程光就是那种理科学院最普通的男生。黑框眼镜,寸头,运动鞋,格子衬衫,常年背着一个不知名品牌,冬天再套一件三原色羽绒服,不善言辞,有点木讷。第一次给老婆送花想搞点创意,结果买了一束康乃馨配小雏菊,学别人给老婆买口红,结果买了三只一模一样的死亡芭比粉。
程光结婚早,妻子是英语老师,孩子才一岁,家里事情很多。但他从来不找借口把事情推给谢栗做。相反,在得知谢栗的身世后,时常不动声色地照顾自己的师弟。
谢栗压着泪意,使劲点点头。
他有那么好的师兄,那么多关心他的人,他凭什么爬不起来?
谢栗再次把眼罩带回去。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个不停。
他的身体还是紧张,但师兄无声的等待,令他在黑暗中生出了一丝与自己的身体对抗的勇气。
第一句话干涩地从喉咙眼里蹦出来。
自己的声音经过骨骼传播进入大脑,听起来模糊又奇怪。
程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二句话,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他努力把嘴巴张大,让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响亮。他费劲地区分长短元音,重重地把舌头咬在上下齿之间,尽力发出一个标准的齿音。
谢栗背诵得缓慢而沉重,听着不像是歌功颂德的文章,倒像是给谁葬礼上的悼词。
他摘掉眼罩时,出了一身汗。
程光递给他一张纸:“快擦擦汗。”
谢栗不安地接过来:“师兄,你觉得行吗?”
程光犹豫了一秒,非常肯定地说:“行,我觉得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星期四晚上,谢栗给方教授发信息,说自己这周有些忙,下周再去看她。
方教授很快回信,嘱咐他安心学习,别担心书稿的事情,有时间再来做客。
他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背诵那篇演讲稿上。程光白天在办公室里给他当听众,晚上回家睡觉,梦里都是尊敬的领导老师,和系主任刚刚植发过的半秃脑门。
离奖学金复试选拔还有三天,谢栗收到了一封新的通知。
复试地点被改到了长鲸资本的顶楼会议室。
复试形式也有改动。候选者将以匿名的方式进行演讲和问答的录音。评委对匿名录音进行评选,在评选结果公开前,谁也不会知道录音提交者的身份。
也就是说,公开演讲取消了,面对面问答也取消了。
谢栗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抓着程光大喊:“师兄我有救了!”
晚上在自己寝室里,谢栗突然回过味来。
怎么会突然改评审改场地,还改到了长鲸资本的顶楼会议室?
谢栗隐约怀疑是谈恪的手笔,可能还和自己有关,但这么想未免也太自作多情。
他一把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蒙住,生怕这点自作多情叫人给发觉了。
复试当天早上,沈之川还专门过来了一趟,提议开车送他过去。
谢栗哪敢劳动他师尊大架,自己坐地铁过去了。
谢栗到的不算早,接待厅里已经坐着好多人。他才坐下,上次见过一面的前台小姐便来请他。
前台小姐带着他上了八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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