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车遇到了红灯,在上高架前的一个路口停了下来,雨刮器在前窗规律地摆动,几个来回之后,徐光的声音再度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问的却是:“听说你前一阵往x县跑得挺勤?”
徐新握住方向盘的手微一动,还是没答话,只在数秒之后勾唇笑了一笑。
“怎么样?”徐光观察着他的反应,片刻后,又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徐新闻言虚握在车档杆上的右手食指敲了敲,趁着指示灯还未变换,扭过头来将视线停在了对方身上,半晌后似笑非笑地问道:“分厂提前一个季度完工,算不算收获?”
徐光目光几经变换,最后也跟着笑了笑,转回脸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
此后的路途中,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半还是围绕着近期的工作,间或夹杂着些近期家中的琐事,直到40多分钟后等车到了地方,徐光才在临行前将话头又拉回到了两人最初的话题上。
他斟酌了下,看了熄火解安全带的徐新一会儿,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徐新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目光来看向了他。
徐光顿了一顿,静了好半晌,才若有所指地开口继续道:“温水煮青蛙……的确是麻痹敌人的一个好办法,但这个方法在火力不继的情况下,也同样最容易得不偿失,甚至适得其反,以至于最后猎物还没倒下,我们的水反却提前凉了。”
徐新的神色微微一动,没有接话。
徐光回视着他,稍一停后,别开了视线微微笑了笑,接着道:“所以适当的时侯,别忘了往火堆里添把柴。毕竟诱饵越若即若离飘忽不定,也就越能强有力地激发猎物急迫的侵占欲,并同时让他们在狂躁的状态下放松警惕。”
徐新依旧没接话,车厢一时被徐光的独自低语衬托得异常安静。
他慢慢说完,微偏过头看了眼坐在身边正微皱着眉不发一语的弟弟,虽徐新始终没吭声,他却知道,对方一定理解了自己所说这番话的含义。于是数秒过后,又半似喟叹地接着道:“……c市再大,医药市场也不过就这么一点,有人做大,就难免会有人被挤入夹缝。再加上现在形势紧张,通往康庄的道路往往只有窄窄一线,药械的合作被姓徐的拿下,短时间内就很难再改姓马。所以惹人眼红被人觊觎,甚至暗地从中作梗破坏,也都很正常。可正常,不代表无限的容忍与退让。”
徐光慢条斯理地说着,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往事般,调转着视线望向了天光y-in沉的窗外,良久,方敛尽了先前蕴积在眼底的笑意,启口缓缓念出了两个人的名字:“……马辉,马忠平。”
徐新听见,搭在变速杆上的手也跟着略微一动。
七年前,徐伯达因痛失二子徐中而病情急剧恶化,不久后就在医院中病逝,彼时的徐新刚全权接手了徐中的公司不到一年,李平也还身处市经管理的位子上,便有意借由徐中留下的这家当时在c市规模最大的药械公司和b市牵个线,和对方达成长期的战略合作,却不想就在项目刚谈出个眉目,b市那头也刚表现出合作意愿的时候,省委却忽然下达了调令,暂免了李平同期兼任的c市新区挡攻萎(……)一职,此事很快传到了b市的合作方耳里,对方一看风头似有些不对,便本着万事小心为上的原则,立马将原先谈好只等签字的合约全推了,接着扭转身就跑了。与此同时,李平手上为新区谈妥的另外几项对外贸易的案子,也全部被迫拱手给了他人,白白为后来者做了嫁衣。李平一被动,药械合作进程就此彻底搁浅,直到三年后b市的领导班子大换血,徐光于两千年的初秋被升调往了b市,事情才又出现了转机。
而这一切的背后始作俑者,恰好就是一向自诩为徐伯达至交的马氏两兄弟。
徐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机场大门外不时进出的憧憧人影,仿佛将这两个字名字抵在齿间细细咀嚼了好一会,数十秒后,才垂下眼帘继续低声道:“96年爸刚过世的时候,他们就一先一后急不可耐地给我和李平下绊子,却除了把当年跟b市的第一次合作搅黄了以外,没能掀起他们所预想的风浪。现在眼见徐李两家余烬复起,又立刻转了风向,觍着脸不惜把女儿送上门来求合作不说,连上世纪那点子快发了霉的旧情也要拿出来晒一晒见见光。”言罢对着窗沿意味不明地轻笑了笑,“既然这么想见……不如就干脆让他们一次见个彻底。”
说着扭回头来,看了静坐在身侧的徐新一眼,愈发意味深长地低声道:“马佳琪……是个不错的机会,好好珍惜,不要浪费了。”
20分钟后,徐新看着徐光的身影消失在了机场大厅,折返回车里掉头往市里方向开去。
一路上仍旧是细雨绵绵,高架上重重的车影因这一层薄风雾雨而较以往多出了份晦暗的朦胧,于是无意中,便更衬托出了徐光适才留在耳边那些话的明朗清晰。
徐马两家的暗涌纠葛,这么些年来,徐新作为徐光一只搅动在c市药产生意中的隐形的手,了解得是再透彻不过。因此他也同样十分地清楚,向来急功近利处事凶横极端的马辉独子马溢浮,也早被如老狐狸一般的徐光盯上,当做了回击马家乃至将其一网扫尽的重要关口。故而与b市时隔近4年的再度合作,其目的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利之一字,它既是谋取更大市场的踏脚石,同时也是诱敌深入的一枚钓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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