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恕说:“这个世界上值得奇怪的事太多了。”
文向笑得更加开怀,不久那笑容却又渐渐僵硬,直至消失。
片刻,他转了个身,眯眼看着远处的高墙,“白英曾经向我求助,但我没有帮他。”
明恕平静道:“有人强行将白英从监狱带离,是吗?”
文向点头。
在他的眼中,明恕看到了内疚与懊悔。
“我应该帮他,他不止一次帮过我。”文向紧捏住拳头,“但你知道,监狱这种地方,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狱警。”
明恕问:“是龚国真?”
文向讶异道:“你已经知道了?”
明恕看似平静,心中却早已涌起波涛,“龚国真为什么要这么做?”
文向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所见的事实,还有我这些年下来的推测。”
七年前,6月14号。
按规定,一部分犯人将进入三号车间劳作,劳作完毕后,返回监室。其间,本应在三号车间做工的白英一直没有出现。下工后,犯人们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文向在经过库房时,听到里面传出一声细微的响动,凑近一看,发现几个货箱拼成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白英。
文向大惊。
响动是白英发出来的,白英大约是被人下了药,完全无法站起。
发现库房门口的文向,白英费力伸出手,泪水不断从眼中涌出。
那个画面,那个求救的姿势与眼神,文向至今无法忘记。
若是时光倒流,文向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将白英抱出来。但在当时,文向却选择了逃走。
就在他转身时,他听见白英绝望地“啊”了一声。
与这一声相伴的是一阵脚步声。
文向连忙躲进死角,屏住呼吸。
不久,他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库房里出来。
是狱警龚国真。
这天晚上,监狱突然戒严,原因是有犯人越狱。后半夜,文向才知道,越狱的犯人是白英。
“我看得清清楚楚,以白英当时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越狱。”文向声音有些发抖,“是龚国真,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人,将他弄了出去。”
听完文向的讲述,明恕沉默了好一阵。
文向苦笑道:“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一个犯人不想越狱,却被一个狱警弄了出去,这太荒唐了……当年我们同监室的人都被拉去调查,那些刑警特警轮流审问我,我也没说。不敢说,说了也没用。”
明恕问:“那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明年我就要出狱了。”文向耸了耸肩,“等我出去了,也许到死我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但我觉得,应该有人为白英主持公道。我们都是犯人,这不假,但我们认真接受改造,没想过越狱,白英好端端地服刑,被人给害了,为什么还得让他背着越狱这个罪名?”
明恕说:“那你猜,龚国真将白英弄出去的目的是什么?”
文向摇头,“我猜不到,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白英那种长相的人,在我们这儿老是被惦记,但龚国真有老婆,不至于像我们这样只能找男的泄火。去年上头又来查,说是龚国真被人给杀了,我当时就想,会不会是白英干的,但我又觉得,白英可能早就死了。”
静历市,沐明街。
易飞在狭窄的巷道里穿行,走在前面的是派出所的民警。
“那就是白英家,家里没什么人了。”民警指了指一个小店铺。
这条街上的都是老房子,临街店铺有的在街面以上,有的在街面以下,要想进入那些街面以下的店铺,就得下四五步阶梯。
民警早就给易飞说清楚了,白英刚到静历市时是个来路不清的“黑户”,后来在这条街上落脚,成了裁缝铺里的工人,老板乔应是个老好人,曾有一个与白英同龄的儿子,但这儿子在白英来到静历市之前病死了,乔应悲伤过度,硬是把白英当做自己的儿子,后来还帮白英把户口给办下来了,直到后来被判刑,白英的户口都挂在裁缝铺里。
这些年大家都不兴穿裁缝铺的衣服了,乔应也老了,就把铺子给关了,独自住在铺子里。
“他脑子有些问题。”民警提醒道:“说的话你别全部当真。”
易飞站在乔应面前,看着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
六十多岁其实不算老,但乔应身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活力。
“你们是来找阿英的吗?”乔应说:“我早就说过了,他不在我这里。”
想也知道,白英犯下命案,以及越狱之后,警方肯定多次来到这逼仄的裁缝铺。
易飞忽然有些可怜乔应。
“我不找白英。”易飞说:“我只想听你说说,当年你和白英是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愿意帮助白英解决身份问题。”
许久,乔应喃喃道:“如果我的孩子还在,就和阿英一般大小,我和阿英有缘,他就是上天还给我的孩子。你们都说阿英杀了人,我不相信,我和他一同生活了七年,他18岁就跟着我学做衣服,我教过他做人的道理,我不相信他会杀人。”
易飞试图让乔应平静,乔应颤巍巍地抹着眼泪,重复道:“我不相信他会杀人!”
在由二监返回市区的路上,明恕接到了沈寻的电话。
“我们找到了‘红妆’当年的老板周寒。”沈寻说:“当时给她钱,让她经营‘红妆’的是虹城的被害人,曹风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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