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明楼伤势加重时,阿诚一个人坐在十二月酒吧里喝着闷酒。
他喝酒并非单纯心情不好,而是同时拥有太多复杂的情绪,让他一时无法消化。
突然得知大哥的心意,他不是不高兴,只是,这实在发生得太让人意外。
他和大哥之间,原本是很单纯的上下属关系,至多就是一家兄弟,如今突然可以用恋人的感情去看待,这样翻天覆地的转变,任谁都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更何况,他现在生气的成份还多了些。
打从他十岁进入明家,纵然大哥大姐对他无条件的好,可他永远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配沾明家光的。
他始终将大哥放在很高的位置,那是他怎样也不敢伸手触及的地方。对他来说,大哥就是他的信仰,就是一切完美的综合。
他深深相信大哥,把自己的方向完全交给他。唯一想要的回报,就是大哥能走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哪怕得踩踏他的尸体过去。
可今天,他才发现,大哥并不能让他全然信任。
这样的发展,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毁坏了他十七年来深埋心中的价值观。
这样的感觉让阿诚烦躁,又一口饮尽杯中液体。
罗芳雄见阿诚如此,二话不说,打电话给佟光仁,要他过来劝劝阿诚。
佟光仁急匆匆赶来酒吧,见到阿诚自暴自弃的模样,赶紧坐到他身边。
「阿诚,你别吓我啊!怎么又来这招?」
「心情不好。」
「前两天那样喝还不够?举杯消愁愁更愁,酒这种东西应该是开心时候喝的。」
佟光仁欲拿走他的酒杯,但阿诚却拽着不放,一对晶亮的眸底似有火光。
「我从未大醉过,今天就让我喝吧。」
佟光仁见阿诚坚决如此,知道自己是拗不过他的,只能缓缓放手,然后说:「好,那你就放心醉吧,我会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你把我放哪间饭店都行。」说完,又将酒倒入杯中,一饮而尽。
阿诚上回喝酒是为了壮胆说事,黄汤下肚便侃侃而谈,这回纯是脑子郁结,存心要大醉一场,便是话也不说,一劲喝酒。
佟光仁对阿诚今晚异常行为倒是猜到了几分,也不点破,就陪着他喝。
都说闷酒易醉,上回阿诚还能清醒着,直到回家才显露醉态,而这回喝的总量并不多,却很快就不胜酒力,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佟光仁搀起阿诚,对罗芳雄说:「那我先送阿诚回家了。」
「他不是说不回家吗?」罗芳雄困惑道。
佟光仁微微一笑,说:「不是那个家。」
闻言,罗芳雄表情倏然有些波动,像是刻意要压抑般。他点了点头,哑声着说:「去吧。」
佟光仁开车载着阿诚,去了杜公馆。
杜仲亮早接到罗芳雄的通知,披着夜露、心心念念地在门口等候着。白若兰陪在一旁,在佟光仁和杜仲亮搀扶阿诚入屋时,替他们开门。
阿诚被带进一间温暖的房里,在铺得柔软的床上躺了下来。
佟光仁功成身退,朝杜仲亮微微一笑,然后走开了。白若兰帮阿诚把枕头调整好,也出去打热水。房内,只剩杜仲亮一个人照看阿诚。
杜仲亮拉了张义式单椅坐到床边,仔细看着床上熟熟睡去的人。
阿诚,长得是这样好看。饱满光滑的前额,延伸出端正高挺的鼻梁,浓密而英气的剑眉下,一对紧闭的眸子镶着两排细长睫毛,薄厚适中的唇沾着酒气似是抹朱。这张脸,是隽秀的,但又未失男子惯有的英气。
杜仲亮看着阿诚,眼里流转深不能测的情感,他眉头紧蹙着,表情满是怜惜。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小张泛黄旧照片,里头是一名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望向镜头笑脸盈盈。他看着照片,忽然热泪盈眶。
杜仲亮终忍不住伸出因年迈而纹路渐深的手,颤抖着摸上阿诚的脸庞,似是害怕却又渴望,喃喃低语:「沉雪......虽然妳已不在,但我们的儿子终究是回到了家。」杜仲亮说完,低头隐忍地哭了起来。
白若兰端着热水和毛巾,进门见到杜仲亮老泪纵横,放下水盆,来到杜仲亮身旁,轻轻拍背安抚着他。说:「干爹,别难过了,我们找到哥哥,干娘在天之灵,肯定很欣慰的。」
白若兰的软言细语,将杜仲亮从悲痛中唤了回来。
杜仲亮抬头看着照片,用手背抹了抹眼,重新打起精神,泪中含笑说道:「是呀,妳看,阿诚和妳干娘长得多像。」
「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若兰微微一笑,打湿毛巾然后拧干,准备帮阿诚擦脸。
杜仲亮伸手拿过毛巾,说:「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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