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岁儿的死也是韩子贡的心结罢。顾华念暗自里摇头,没多说什么。
原本把家务事丢给柳姨娘和顾华念的韩宋氏今儿个却叫了几个府内管事的,叮嘱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多嘴的该怎么罚,你们都是知道的,不用我多言了罢。”府里头出了人命,韩宋氏却仍旧是平日里的模样,喝了半盏茶,把岁儿家里人叫来,给足了好处又夹带了几句威吓,那家人携了女儿的尸身,唯唯诺诺地便逃出了韩府。韩宋氏见外人都走了,对顾华念道:“死了个丫鬟,这事儿可大可小,要是被人当把柄抓住了,那就治了府里苛责下人的罪名,依法家主少不了要去衙门领十板子。只是个丫头罢了,哪里能让咱们家主丢这么大的脸呢。”
一条命还抵不上十板子,顾华念瞧着韩宋氏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心里头凉了半截。也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却见韩宋氏摆了摆手,顾华念忙退了下去。
只是这晚上注定便睡不好觉了。顾华念总觉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岁儿那丫头机灵的模样,下一刻却立时灰白了脸色躺在床上,浑身僵硬了。明明只见过那个丫头两面,顾华念却觉着自己忘不掉了。这般辗转反侧,同床的韩子阳即便睡得再熟也被吵醒了,困倦地半张开眼,问道:“易之,怎么还不谁?”
“吵到你了?”顾华念不敢再翻身了,给韩子阳盖了盖被子。黑夜里只看得到韩子阳一双亮亮的眸子和模糊的轮廓,顾华念还是打量了许久,喃喃,“你说,岁儿好好的一条命,怎么就抵不上你去挨十板子了呢。”
签了死契的奴才不明不白死在家里头,做家主的要领十板子。大闵令上的确这么明明白白地写着,但除了偶尔两家争斗,故意找事之外,哪有人真把这条规矩当回事儿。韩子阳毕竟比顾华念多在世俗了滚爬了几年,知道顾华念还在惦念着岁儿的死,却也没办法说什么为岁儿讨回公道,只得想办法把话题转移了。两人正脸对脸地在床上侧躺着,韩子阳伸出手来,刮了刮顾华念的鼻尖,道:“你不心疼你平君,总归要想着咱们的孩儿吧。我这个模样,怎么能去领板子。”
“十板子也不多啊。”顾华念咕哝着,“合该一命抵一命才公平,即便金姨娘不是故意的,也不该什么惩罚都没有,就此揭过了。——就因为岁儿是个丫头?”
“岁儿是贱籍。这个世道就是这么多不公,我们有多大的能耐,还能改些什么吗?”韩子阳倒是没见过岁儿,被锁在屋里久了,只听每日顾华念讲的事儿,倒是没顾华念那么多感慨,又摸了摸顾华念的头发,哄道,“睡吧,明天醒来,你还有不少事要做。”
顾华念闷声应下来,又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睡,却还是睡不着。见韩子阳又沉睡过去了,顾华念怕再打扰到他,也不敢翻身,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到屋外去透一透新鲜气儿。一弯月儿挂在天上明亮得很,银白的光洒在了地上。院外不知道开了什么花,在晚上格外地香。顾华念在这静谧醉人的夜里嗅到了花香,一时好奇开了院门。
正巧碰上几个巡夜的,那领头的见了顾华念,吓了一跳,而后赔笑道:“顾平君,这么晚了,您这怎么也没睡呢?”
“几位小哥辛苦了。”顾华念温和一笑,应道,“还有谁没睡呢?”
小哥指了指后院:“四爷今儿个不知道什么兴致,正坐在屋顶上喝酒赏月。”
韩子贡?怕他没睡也根本不是有什么赏月的兴致,顾华念向巡夜的小哥借了个灯笼,寻到了后院金姨娘的屋去。果见韩子贡坐在屋顶上,一旁已然摆了不少空坛子,韩子贡还捧着一坛,正往嘴里灌。待顾华念走进,打着灯笼问道:“四哥?还不去睡?”
韩子贡眯着眼睛,有酒从嘴角里滑落,滑进了脖颈里,冷得他抖了一抖。花费了些时间才辨认出下面站着的是顾华念来,韩子贡笑道:“易之?大半夜里提着灯笼,又一身白衣,黑发披肩,我倒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你这不也没睡嘛!上来?”
“不会轻功。”顾华念摇了摇头。
“嗤!”韩子贡笑出了声儿,“我听我江湖上的朋友说,你们绝谷里的大夫,一个个不但医术超凡,武功也都是拔尖的,怎么到你了连轻功都不会?——屋旁有梯子,你四哥我也不会轻功!”
顾华念闻言,去寻了梯子,爬到了屋顶上。在下面倒不觉得,屋上冷风阵阵,顾华念穿得少了,少不得缩缩身子。坐到了韩子贡身旁,两人离得近了,说话也可以小点儿声了:“我小时候生了场病,身子不好,师父也疼我,平日里不怎么管我,所以没有学武。”
“喝口酒,暖暖身子!”韩子贡又拍开一坛酒的封泥,提着壶口,递到顾华念眼前,道,“那你平日里就在一旁轻轻松松地看着你的师兄弟们扎马步、练功?他们定然羡恨你罢。”
“连屋子都不能出的病秧子,有什么可羡恨的。”顾华念摇了摇头,“我不喝酒。——四哥酒量倒是大,喝了这么多了,也不见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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