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沈百翎,眼中忽地射出极复杂的光,似是憎恨,又仿佛恋慕,喃喃道:“你……倒是越来越是像他……哼,我的儿子,竟要去和人族厮混么?”她面上神色不断变幻,渐渐化作一团解不开、消不去的怨毒,恶狠狠地低下头,将目光重新投向手中荷包。
沈百翎见到母亲神色,心中已觉不对,待要从沈单青手中夺回荷包已是不及。只见灯下寒光一闪,沈单青已拿起了床头藻箩中的一柄铜剪,发狠似的将那荷包剪了个稀烂。
沈百翎眼睁睁地看着,耳边喀嚓喀嚓声响不断,心底更是有什么重重地沉了下去,仿佛阮慈的一片心在眼前碎成了千百片,自己却全然无力,再也黏粘不起。眼角一热,一滴泪便不由自主滑了下来。
沈单青看到更是怒火上涌,喝道:“你还敢为那个什么阿慈哭?”一扬手便将荷包丢在地上,拿脚不住踩踏,每踩一脚便恨声问道:“还敢哭么,还敢么?”
待到沈单青怒火稍减,青着脸熄灯自去床上躺下,沈百翎仍站在矮榻边,怔怔瞧着地面,月光悄然从窗纱中投下,青石板地上,绮罗荷包早已成了一团破布,哪里还能辨出原来的模样?
☆、第九章幻梦中景(上)
那夜过后,沈单青似是打定了主意不教沈百翎再与阮慈见面,整日将他拘在了家中,百翎便是走出屋门都十分不易,更不要提离开居巢古城,到湖边树林去了。
一日正午,沈百翎将院子打扫一遍后便无事可做,百无聊赖之际便坐在檐下执着一块尖石在泥沙地上划来划去,他虽未学过丹青,但寥寥几笔倒也形象,不多时沙土上便多了一个女孩儿的俏脸,头上还带着一朵野花,脸上的神气三分顽皮七分淘气,和阮慈更是别无二致。
沈百翎呆呆看了一会,便叹了一口气,唯恐沈单青看见,几下抹了去。
“百翎哥,你画的……那个挺好看的,做什么擦了啊?”
忽然头顶传来一句问话,沈百翎抬头一望,原来是隔壁河颐正扒着墙头在跟他说话,也不知待了多久,刚才那幅绘像显是被他瞧见了。
“嘘,消声!”沈百翎忙扭头瞅了一眼里屋,走到墙根下仰首,“河颐,你这么爬高上低,被河婶看见岂不糟糕?”
河颐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我娘忙着呢,铁铺的分水屏障不知哪里裂了道缝,水漫了进去把铁炉也给浇熄了火,我老爹和她去找长老家的飓越叔叔帮忙施法修补,一时半会儿啊回不来!”顿了一顿,又唉声叹气地道,“可是我娘出门时忘了她儿子还在屋里,将大门上了锁,要不我这会儿何用爬墙?”
沈百翎微笑道:“河婶怕不是把你忘在屋里,而是故意锁了大门要你收心养性罢?”
河颐呲了呲牙,苦着脸道:“百翎哥,你别取笑了。我借你们家大门一过,我娘回来要是问起可千万不要说漏嘴啊!”说着便要跃下。
沈百翎忙敛了笑意,摇手道:“不可。我阿娘在房中午憩,你一开门她就知晓,到时候才是说不清。”说到这里忽然心念一转,说道,“你拉我一把,我们从你家隔壁普爷爷院子出去。”
河颐奇道:“百翎哥,你怎么也要爬墙?”
沈百翎脸上一热,低声道:“我……我要出城去,可我阿娘不允。但我下定了决心,不到那里去看一眼总也放心不下。”
河颐嘿然笑道:“嘿嘿,哪有何难?咱们动静小点,不让婶婶听见……来,我拉你!”
过得片刻,沈家院中悄无声息,已是没了百翎的踪迹。隔了一户人家的一个小院中,却从门后悄然溜出两个猫腰拱背的身影。
河颐自是溜去寻花红焱玩耍,沈百翎和他作别后便一路疾驰,游上巢湖水畔。
湖上白雾茫茫,岸堤杨柳依旧,林中夏风和畅,时时可闻鸟鸣啁啾,只是苍苔之上,那块大白石头旁却怎么也望不到那个喜欢穿着艳丽衫子的活泼身影。
沈百翎等了许久,估摸着沈单青要睡醒,才极不情愿地离了这里,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怅然,不住暗道:阿慈为什么不等了?她是不是等的厌烦了?她……她以后可还来么?
此后接连几次,沈百翎好不容易趁母亲不备溜出家门,却再也没能遇见阮慈,每每乘兴而来,失望而归,偶尔被沈单青发觉痛骂一顿,心中更是难过不已。
他愈是不见阮慈,心下忧怅愈多一层。日有所思,夜间更是常有所梦,只是往往梦到与阮慈一起玩耍不多时,母亲的身影便要打横里出现,将他痛斥一番,惊醒之后仍心有余悸。沈百翎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难得做了梦,还是极好的梦,最后却总是教母亲给搅合了去?
这夜,沈百翎沉沉睡去。梦中只见湖水澄碧,绿柳依依,正是到了湖边那片树林。
转过几棵大树,恰见阮慈坐在那块大石上笑盈盈向他招手,沈百翎刚要上前,忽地想起母亲,不由得先朝四下里扫了几眼。
谁知这一踟蹰,面前阮慈便没了影迹,忽而大风刮过,将湖上白雾吹入林中,不多时身周便尽是雾气,茫茫难以视物。沈百翎左右顾盼,朝前只走了几步便觉察出不对来,脚下硬邦邦的早已不是草地,好似已不在方才那片树林之中。
又走了几步,白雾中便隐隐现出一堵朱墙,墙后一棵枝繁叶茂的杏树,树冠后露出飞檐一角,却是到了一处宅邸之外。
沈百翎从未到过此处,心中十分惊奇。但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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