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饭桌上,发亮的玻璃瓶里储满了烧好的水,书桌上手机被细心地关了机,并被插上了充电底座,那惯常被过滤嘴和烟灰填满的烟灰缸也被洗得干干净净……一个晚上,她的世界已经留下了别人入住的痕迹。
她倒了一杯水,想要平息这些变化以及不久前床上的人散发出的迷人香气给她带来的强烈冲击,在大口喝下的过程里,不小心碰到滑鼠,瞥见被激活的笔记本屏幕上,她的翻译文档已经被新翻了七页,而最后一句话显然跟翻译的内容无关。
“无论多大的债,我愿跟你一起还。所以,能不能不要再拒绝我?”
一口水呛到喉咙里,她捂着嘴拼命压下强烈的咳嗽,转身冲进浴室推开喷头。
等庄文亭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起身推开浴室的门时,只见简笑娴倒在浴缸里,她身上穿的睡袍全部湿透,而花洒里不断浇湿她身体的,是天寒地冻的节气中光是摸到便觉刺骨的凉水。
庄文亭的理智再度崩溃,伸手去抱那具冰冷的身体时,她听到浴室回荡着自己扭曲呼喊的声音。
拨120,打了一圈自己做医生的朋友的电话,元旦当天,在手机频频收到祝福短信的时候,简笑娴被推进了急救室。
庄文亭心力憔悴,病床上昏睡的人又开始了高烧。这一次更加严重,简笑娴的体温一直在四十度左右波动,却在无意识中喊冷,浑身也有挨冻似的症状,手上挂着点滴也不管不顾往被子里钻。
假期值班护士几次被庄文亭叫来平息状况,终于简笑娴的体温回落到了39度。护士冷冷丢下一句话:“一个人不要命的话,还真是谁都救不了。”
庄文亭无暇愤怒,她大体能猜到简笑娴冲冷水的原因。除了懊恼自己早上的举动外,心中对于简笑娴的不解上升到了极点。
守在病床旁,百无聊赖只能胡思乱想。在天色暗淡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那副一如既往冷静的嗓音传来一句话。
“好美的夕阳啊。”
她惊回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简笑娴睁开的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
她冲口而出的欢呼被自己一整天的坏心情打压,冷冷回道:“姐姐,冬天!在医院里欣赏黄昏,你还真有浪漫情怀。”
简笑娴挣扎着坐起身,抱歉对帮她身后塞枕头的庄文亭笑笑:“抱歉,大过节的,给你添麻烦了。”
庄文亭沉默,半晌回道:“我终于明白你是怎么感冒的了。我真的有那么可憎吗?让你愿意大冬天一次接一次地冲冷水,也不愿意顺水推舟逢场作个戏?”
简笑娴叹口气,继续微笑:“逢场作戏倒好了。我已经欠了很重的债,这辈子好不容易快还完,负担不起你了。”
她说完,眼底透笑地对庄文亭做了个rry的口型。
这个答复让庄文亭心里凉透,却又不甘:“为什么?因为那个herey?你的前女友?”
“女友。”简笑娴纠正她,“她叫赫蕾,是我的女友。”
原来是现任。庄文亭点点头,搞清楚简笑娴手腕上“h”的来历。
“那她现在在哪里?”
简笑娴淡然一笑:“在天堂。如果有这么个地方的话。”
庄文亭怔住。关于简笑娴的一个个谜团仿佛因为这个答案渐渐清晰了一些,但这个答案是她始料不及的。也许生老病死发生在别人身上,自己无法体会别人真正的感触,然而作为旁人来说,无意中碰到这样一个点,接下去的话题也并不好接。
“她……”庄文亭清了清嗓子,“她是怎么样一个人?”
问出这句话,除了自己实在无话可说之外,她也想了解,这么一个在世间已没有了实体的人,如何让简笑娴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早早就把其他人拒之心门外。
令她意外的是,这个听起来并不让人开心的问题,竟令简笑娴眉展眼笑。
“她是我见过的这个世上最善良,胸怀最宽广,也是最喜感的人。我们大二开始在一起,五年的时间,每一天都令人快乐难以忘怀。”
“五年。”庄文亭职业性地重复对方的关键点,同时计算着时间,“到你二十四岁的时候么?”这么算来,到现在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了。
简笑娴的笑容黯淡下来,习惯性地到处找烟。
“这里是医院,你就安耽点吧。”
简笑娴愣了一下,只好笑笑作罢。
“后来呢?”
“后来,她愿意答应我,抛开社会和人际的压力,这辈子跟我在一起。”简笑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敢想,觉得只要努力,就可以达成自己的愿望。所以,在四年前的那个十一长假,我们去了她的家乡,以她好朋友的身份,希望她父母建立起初期对我的好感。”
庄文亭点点头:“你这样的个性,长辈应该很喜欢。”
“嗯,她妈妈开口就说要我做她干女儿。所以那一次去拜访,成就感很强,觉得未来也触手可及。可惜……后来,在回来的路上,我们拦了一辆不该拦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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