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杜九指了指那棋盘的方格,示意他放子,然后,又淡淡地,像是在笑,又像是思考着什么问题,道:
你又没问过我,其实,只要你问,我在二十年前刚来这里的时候就会告诉你的,只可惜你一直都没问。
如果你在二十年前就问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憔悴,这么苍老了。
无论男人和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好奇,我想,这二十年来,你一定对我的身份感到很好奇,更对我每天的举动都不解,既然你今天问我了,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我的名字叫做姬四绝。
尚天香猛然一怔,那一直紧凑着的眉头随即伸展开来,笑着道: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是你的。
看着杜九将黑子放在自己角落的一边,姬四绝立刻将手中已经拈起多时的那颗白子放了下去,然后,看了看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的尚天香,微微笑了一下,道:哦,是吗?难道你以为我早死了?
尚天香淡然一笑,道:二十五年前,在相思迷城与剑三十的那一战中,大家都认为,姬四决虽然败于剑三十的剑下,可是,最后真正的大赢家却还是姬四绝,
因为他虽然被剑三十的铁剑逼下了山崖,可是,最后却也因祸得福,无意间得到了一本举世无双的剑谱。
姬四绝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居然说出这话来,而他的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白子,摆在眉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然后,缓缓地道:姬四绝从来都是大赢家。
说到在这里,他的笑容又猛然一收,淡然道:那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一直没有猜出我是谁呢?
尚天香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之所以想不到是你,是因为在五年前,江湖上忽然又出现过一个姬四绝。
听到这话,姬四绝似乎吃了一惊,而且还是大大的一惊。
他先是看了看杜九,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尚天香,沉声道:可是,我已经在这里下了二十年的棋了。
尚天香顿了顿,然后,宛然一笑,道:所以,我才没有猜出是你呀,如果五年前曾经出现的那个姬四绝是真的话,那么,你就是假的。
姬四绝好像被这话给兜乐了似的,突然笑了起来,道:如果我是假的,那么,谁又能证明你是真的?
一直在一旁都未说话的杜九这个时候忽然道:师傅,我们还是先下棋吧。
姬四绝又不说话了,表情也渐渐地恢复到先前的平和和淡然。
他长长地喘了口气,也像是得到了解脱似的,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片苍蓝中带着微微萧索的天空。
已经又二十年了,他虽然天天都在院子里呆着,坐在这片狭小的天空之下,可是,却始终都未看过天空的颜色。
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季节,秋天的早晨的一缕清淡的阳光落到他的脸上,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清清淡淡。
而他的额头上,仍然润滑而没有皱纹。
如果他自己不说,大概谁也不会相信,此刻坐在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居然是一个已经六十岁的老人了。
而这个已经六十岁的老人不但没有显现出一点儿疲惫衰老的神态,反而还有种说不出的高傲和豪气。
他的太阳穴高高地鼓起,鹰钩的鼻子挺立威严,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风云人物。
杜九虽然说要下棋,却也正襟危坐。
他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身子挺得笔直,态度恭敬严谨,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一副全身贯注的样子,仿佛已经完全进入了这一片黑白相互交错的世界里。
他们虽然已经开始交战,但是,并不伸手抓棋子。
空气又重新在院子里凝结起来,犹如被一个巨大的气球包围着,无法呼吸,无法动弹,一切生命都即将失去它们的意义。
尽管秋日的阳光已经给这个萧瑟的秋天增添了无限的生机,可是,十月的天空仍然还是死一般的宁静。
空气中已经不再有潺潺的流水声和鸟儿急匆匆飞过的影子,旁边的那一丛青翠的竹林里,已经收住了摇曳的身子。
所有的生命全都是一副小小心心的样子,就像是在仔细的思量着什么,又像是在微微担心着什么。
足足有半个时辰,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对峙着……
四只眼睛盯着那块空空如也的棋盘方格,谁也没有动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仿佛是想从这块班驳的棋盘上找出金子似的。
其实,对于姬四绝和杜九来说,金子一点儿也不重要,也不稀罕。
金子根本就不被他们看不到眼里。
既然不是在找金子,那么,他们究竟又在找什么呢?他们这样相互对峙着,又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又过了很久,大概有一盏茶的工夫吧,不,应该是一柱香的工夫吧,不,应该是更长的一段时间。
姬四绝仍然没有动,杜九也没有动,动的,只是那些被萧瑟的阳光拖得越来越长的影子,只是那些越来越浓的秋意。
下棋,就是把棋子轻轻地摆放到棋盘方格上,而棋术高超的人,一般都会思考很长的一段时间的。
棋术不高超的,会思考更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像他们这样思考了这么长时间的,还真不是很多。
看上去,他们根本就不是在下棋了,而是在看棋。
或者说,他们并不是在用这些可以摸得着,看得到的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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