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派人来催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今夜月色不错,河道宽阔,水流也还算平稳。趁着月色在夜里行船,问题不大。船老大还是希望能在县城旁的码头靠岸过夜,尽快出发,还能赶上晚饭。
文氏咬牙下令,让孩子们带人返回船上,搬了些食材、衣裳、铺盖、药物与生活用品等等下来,点了马路遥夫妻留下来协助女儿,又再留了几个有力气的男女仆妇。但这还不够,她还得亲自去谢老太太跟前,把自己的决定说清楚,不能留下年少的女儿独自面对愤怒的长辈。
可是走到正屋门外,文氏又有些脚软,迟迟不敢抬脚迈过门槛。谢老太太在她心目中积威太重,她需要一点时间去鼓起勇气。
然而谢慕林已经瞧见船老大派来的人在门外探头探脑了。何必呢?大家都还没吃晚饭呢,再耽搁下去,谢家的几个孩子都要挨饿了。其实这事儿也不难,只不过是文氏性子直而软,胆子又小,不敢对谢老太太耍心眼罢了。
谢慕林索性越过文氏,自己走到了谢老太太床前。有了文氏带来的食水和干净铺盖,珍珠刚刚又给谢老太太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再加上喝了药,后者的精神稍稍好了一些,虽然仍旧是病容满面,但看起来至少不再是一副垂死的模样了。
她看到谢慕林走过来,抬了抬眼皮子,有气无力地问:“什么事?是问晚饭么?我没有胃口,叫他们熬点子银耳燕窝粥就是了。”
谢慕林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这时候,这地方,上哪儿找燕窝和银耳?更何况,燕窝烹调前的准备工作可麻烦着呢,她老太太有那耐心等吗?
谢慕林微笑着向她行了个礼:“老太太,我们没有燕窝,也没有银耳,路上没预备这些东西。不过方才我看见厨房那头已经在熬粳米粥了。您还是病人,为了您的身体好,还是吃得清淡些吧。粳米粥养人,正适合您这样的情况。”
谢老太太咳了几声,撇着嘴道:“淡而无味的东西,有什么养人的?”倒是没有再提吃燕窝的话,估计也明白那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弄来的。
谢慕林又接着说:“您的病情,方才您也听大夫说过了。这位大夫是我们从平望镇请过来的,在当地也算不上顶好的一位。没办法,平望镇最好的大夫,都不愿意跑几十里水路出外诊,多给诊金也没用。那地商多,大夫们不缺钱,而我们又不真的是什么富豪人家,想拿银子砸,都没那个底气。只有这一位大夫,医术还行,脾气也好,愿意跟我们过来。他开的方子,您可以试一试,但最好还是把湖阴县城里那一位名医请过来。方才大夫也说了,那位最擅长心肺方面的疾病,一定能把您治好的。”
谢老太太断然拒绝:“不成!不能请杜逢春来!”
谢慕林眨了眨眼:“您认得那位名医吗?难不成是跟他有旧怨?可我们抓药,也是到杜家药铺里抓的……”
谢老太太摇头道:“我跟他没旧怨,只是……”她顿了顿,不知该怎么说。
杜逢春是湖阴县名医,年轻时就已经很有名了。他是本地杏林世家出身,嫡长女恰好嫁给了宗房谢泽山的嫡长子,乃是谢家宗妇。当年谢老太太出走时,杜氏早已嫁进谢家,生儿育女,还常跟在婆婆涂氏身后,前来三房见婶娘,对谢老太太挺熟悉的。谢老太太不想见杜逢春,其实就是担心他会泄露风声给女儿与亲家,那岂不是就要惊动谢氏宗族了么?!
谢慕林试探了几句,很快就从谢老太太这里问到了她不肯见杜逢春的原因,叹道:“老太太,送我们回来的船,船行老板有亲眷在湖阴县城,因此托了船老大送书信与礼物过来。就算我们不跟族里提起您的事儿,等船行老板的亲眷收到信,消息也会很快传开的。我们要隐瞒也没用,反而有可能会引起旁人误会,以为您是……怕了谢家族里的人,即使回来了,也偷偷摸摸地不敢见人。”
“胡说!”谢老太太有些激动了,“我怎么不敢见人了?!我……我……”她忍不住咳了几声,才继续道,“我是不想太张扬了!你老子才出过事儿呢,我们是不想留在京里碍人的眼,方才回来的。若是大张旗鼓的,岂不是……要惹人闲话?!”
这个理由差强人意,谢慕林大度地表示接受了:“可不是么?老太太才没有心虚不敢见人呢。这不是您生病了么?病人怎么好见外人?自然是要养好了再说。所以,反正消息是瞒不住的,您只管大大方方地行事,让我娘和哥哥们去族里拜见长辈们,哄得大老太爷高兴了,他愿意出面,请那位杜名医出手,杜名医一定会更用心把您的病治好。您也别生气,性命要紧,若是为了瞒不住的消息,非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耽误了病情,危及性命,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谢老太太很想发火的,她才不愿意叫族里的人知道自己的狼狈样儿呢。但是……她吐了两回血,这几天还病得七死八活的,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死定了,实在是有些怕了。谢慕林的话也有道理,湖阴县境内,未必能找出比杜逢春更好的大夫了,为了她的身体,还是忍一时之气,叫杜逢春来给她治病吧。
谢慕林随即又补了个建议:“咱们可以把帐子放下来,不叫杜大夫看到您的脸,只把脉就得了。他要问病症什么的,还有珍珠姐姐与何妈妈在呢。”
谢老太太就更满意了,虽然这个法子有些自欺欺人,但只要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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