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权贵会反对,陛下便打算退缩放弃了吗?”张圭不答反问,神色肃然,颇不赞同。
“当然不是!”祁钰正色道,“朕知道所有革新必然会面临阻力,也无惧风雨。
“正如元辅所说,此举能彻查官员弄权侵占并且隐瞒土地一事,既可均衡全国土地占有,又可提高国库赋税,百利而无一害。
“朕只是想,假如遇到了官员们激烈的反对,该如何将此项法度顺利地推行下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执掌天下,只要您愿意推行此道,即便有再多阻碍,最终亦将取得成功!”张圭对此十分乐观。
他不问过程,只求结果。
即使反对的声浪再高,只要皇帝站在他这一边,他就有绝对的自信,以执掌朝堂的内阁首辅的身份,将包括田地赋税一章在内的所有新政条目全面推行开去。
祁钰对此却颇为担忧。
正如张圭所说,这天下是他的,所以他才不希望新政的背后是腥风血雨、动荡不安。
君臣二人各执一端,争论不休。
一门之隔处,却是一室安宁。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照得室内微尘浮浮沉沉,时光仿佛也在这里变得缓慢下来,一切是那么地安宁而祥和。
阿梅守在窗下,无聊地拿手指在桌面上写画。
当初还在黄家时,小姐便教她读书识字,等她决定陪伴小姐入宫后,小姐对她要求便在原地绞手指。
她到底该不该阻止皇后娘娘偷听呢?
正想着呢,就见黄宜安收回耳朵,不无遗憾地低声叹道:“这墙隔音的效果还真是好……”
搞得她这只隔墙之耳除了嗡嗡的杂声,什么都听不到。
阿梅悬起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黄宜安闲来无聊,便随便从架上抽了本书预备来读,只见封面上印着太祖实录四个大字。
想到太祖马上征战、定鼎中原的波澜壮阔的一生,黄宜安不免心驰神往,便在窗前的圈椅上坐下,翻书来读,准备瞻仰太祖的英姿遗风。
阿梅奉了杯茶给她。
黄宜安醒后正觉口干,便接过来,呷了一口,准备边喝边看。
然而刚翻开第一页,未看一行,黄宜安尚未咽下的那一口茶便直接喷了出来,人也被呛得一阵猛咳。
想到张圭还在外面,黄宜安慌忙丢开被茶水喷得湿哒哒的“太祖实录”,拿帕子紧紧地掩住嘴,努力憋气小声咳嗽。
阿梅慌忙替她抚背顺气。
好半晌,黄宜安才渐渐平复下来,鼻子却因为呛了水而火辣酸痛的很不舒服,她连忙拿手捏了捏。
阿梅则忙着拿帕子替她擦拭水渍,整理仪容。
然而夏衣单薄色浅,不论怎么擦拭,上面的印记都还能看得见。
阿梅着急道:“这该如何是好,这里可没有娘娘的衣裙可换。”
“不必担忧。”黄宜安慰阿梅道,“等会出去天色已晚,也看不甚清,不会失仪的。”
阿梅无法,只得应下。
黄宜安捡起那本被茶水喷得潮乎乎、皱巴巴的“太祖实录”,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书上讲的是浪子剑客行侠江湖的故事,虽然情节稍显老套,但是笔触生动,倒也可以一观,聊作打发时间。
只是,没有想到一向用功苦读、勤政不怠的皇帝,竟然会在御书房藏着这种传奇小说,而且还用“太祖实录”的封皮做幌子。
在她的记忆里,皇帝消极怠工应该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
黄宜安边读边想,渐渐地便入了迷,沉浸在书中的故事情节里,连屋内光线越来越暗都没有注意到。
不知过去了多久,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好看吗?”
黄宜安点点头,正待要答话,猛地回过神来,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撞到俯身逗她的祁钰。
黄宜安连忙敛衽屈膝,行礼告罪。
祁钰笑着扶起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只要你答应朕不把‘太祖实录’的真相告诉别人,朕就不计较你泼茶湿书之过。”
他是真的不想一向严厉的元辅和母后知晓此事,又是好一通训责教诲,也是真的不舍罚眼前的这个给他做饭、伴他岁月的人。
如此明显的调笑逗趣之语,黄宜安自然听得明白,恭谨应下的同时,不免想起前世她泼墨染污奏章之事……
前世,那个温柔安慰她的少年天子最终成了深沉难测的君王,今生,会有所不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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