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照例是嵘崖区工业局例会。
“老周,”周凤和刚支好自行车,同区的海城啤酒厂的书记就从车上下来了,“最近怎么样?”他的脸上带着关切,不是虚言假套的样子。
“还行。”周凤和笑道,走进楼里,他才摘下棉手套和围巾。
“没想到啊,你们嵘崖啤酒还挺过来了,不容易啊,”对方一幅很是感叹的语气,“现在满大街都是你们嵘啤的吆喝声……”
周凤和以前在化肥厂时两人就认识,他明白对方没有恶意,也不是调侃,同是啤酒厂,其实都对烟酒公司有意见,现在嵘啤被烟酒公司卡住脖子,海城啤酒厂也是兔死狐悲。
“你们那个小伙子硬气,敢跟孙葵荣拍桌子……”
唔,想到秦东,周凤和笑了,“年轻人嘛,受了欺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他说得很委婉,可是马上招来海城啤酒书记的一通嘲笑,“你就是明里暗里护犊子!对了,你们自己个卖啤酒,一天能卖出多少?”这才是他拉住周凤和要问的东西。
周凤和想了一下,说出一个数字来,唔?海城啤酒厂的党支部书记惊讶了,“你们就是在胡同里喊在胡同里卖,就相当于我们一天一半的销量了?那你们这个胡同钻得值!”
周凤和笑了,这个胡同钻得是值,虽然每瓶拿出两分钱来奖励职工和职工家属,但是,厂里还是盈利的,就是给烟酒公司的也不止这个数……
周凤和一路笑着进了会议室,对于嵘啤与烟酒公司的战争,全区都在看着,现在嵘啤不仅没有倒下,还满世界叫卖自己的啤酒,这让区里的厂长们有人摇头,有人赞赏,可是在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拗不过这个弯来,啤酒让烟酒公司销售,天经地义嘛,要什么自销权,扯那个淡干嘛!
“一年快过去了,还有一个月就要元旦了,”工业局局长王从军笑着坐下来,他看一眼摊开本子的周凤和,“时间过得真快,我家那口子都已经开始准备元旦的节目了……”
他说得轻松,大家也见怪不怪,王从军的老婆是区里中学的音乐老师,有一幅好嗓子,经常参加教育系统全市的汇演,“她啊,今年还是独唱,郭兰英的南泥湾……”
噢,众人的眼神都有些变了,王局长好象话中有话。
“这首歌好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王从军笑道,“我们谁也不靠,就靠自己……”
噢,大家都明白了,王从军这是在表明区里的态度呢,也是在变相地支持嵘崖啤酒呢!
“好,说得好!”
周凤和开完会,传达局里的精神的时候,陈世法忍不住就叫起好来,“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老人家说得多好,秦东,发动职工,发动我们所有的职工,科室的,车间的,后勤的,只要手里没活儿的,都到大街上胡同里给我卖啤酒去!”
很快,满载着啤酒的一辆辆自行车就冲出了厂门,有自行车的骑自行车,没自行车的拉着厂里的地排车,还没有车的干脆就提着一捆啤酒上了公交车……
……
又是一天早晨,柳枝给武庚送饭,秦东还是选择买几根油条解决自己的早餐。
“大学生科长来了?”罗灵正在炸油条,抬眼就看到了秦东,“我的小水壶哪?”
“在厂里呢。”秦东打量着店面,确实与以前不一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明天给你捎过来。”
“谁要你捎过来,就是提醒你吃油条别忘就水!”罗灵笑得清脆,“现在满大街都是你们的嵘崖啤酒……”身在商业系统,嵘啤与烟酒公司的矛盾她也听说了。
秦东把一根油条塞进嘴里,“你这里就没有啊,你们店也可以卖我的啤酒!”
“你拿过来我就卖!”罗灵回答得很干脆。
“行,我让人给你先送二十捆,”看着罗灵用刀利索地切面,秦东笑道,“罗灵同志,想没想过换个单位?”
“到你们那上班?”罗灵用手背把散落的头发往后一捋,笑了,“我只会炸油条,不会酿啤酒……”
秦东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上午,他没到厂里,而是骑着挎子满大街转悠,他看到了夏雨,看到了鲁旭光,看到了高占光,也看到了杜小桔……
“你怎么来了?”杜小桔眼睛亮亮的,桔红色的围脖让她的脸色在仓库门前,两人的表情都是一脸凝重,旁边站着的是同样一脸凝重的灌装车间主任张庆民。
这几天掀出去不少库存,原本仓库外面的啤酒已经卖完,库里的啤酒也卖出不少。
可是,今年的生产计划还没有完成,要完成年底的生产任务,只能继续生产啤酒,也就是说,啤酒就是卖不出去也要完成生产计划!
这就是这个时代经济的样子!
看着新入库的啤酒,仓库里又一次紧张起来,寒风中,啤酒放在库外,酒瓶一个晚上就会被冻碎……
“老陈,是得想别的法子了?”周凤和忧心忡忡,“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陈世法的头发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他掏出烟来却几次没有打着火,“有什么不堪设想,大不了上门求人家,大不了我写辞职报告走人,”他看向周凤和,“我走,你留下,……嵘啤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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