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你不让爹透露身份就罢了,这又是为何?”严恪松问。
严成锦道:“圣人训,做人要脱俗,不可存低级趣味之心;这就是低级趣味啊,爹可曾想过?若是欣然赴约,会落下追名逐利的人生污点,不如自执清高,等他人送上淡薄明志的美誉?”
严恪松颔首点头道:“还是我儿想得周全,文心如匠心,心不端,则其文终是一堆俗物,一个不慎,轻则遭唾骂一时,重则遗臭万年,亏为父听到消息时,还暗自窃喜,想想真是无地自容。”
严恪松没有赴约,李东阳也没有赴约。
他们不知道的是,程敏政在府上苦等了两天,心中悲戚,谁来挑战老夫啊……
这几日来程府的,尽是些虾兵蟹将,浪费茶水。
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了。
李东阳告病,连早朝都没去,‘迎客松’先生连书都不出了。
这是不给我老程面子啊!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
于是……
程敏政怒了,
程府传出一小诗:
胸中点墨化舟行,一日纵横三千里。
天宽地广钟灵毓,敢问下笔谁人敌。
一首小诗直接给自己封王,道尽了独孤求败的寂寞,再次放出战帖。
无名小诗从程府流出,在茶派和新派的怒骂下,传播竟然极高,让诗文并盛派小有名气了,老程十分高兴。
不过,这反而促成了新派和茶派一致对外的局面。
茶派的人纷纷骂到,我家李公高才绝识,写诗压你一头,书法压你一头,做官压你一头,李公放飞自我了吗?臭不要脸的!
新派的人着李东阳,脸色由白转黑。
两人都不自在,气氛尴尬又微妙。
程敏政脸色苍白,憔悴无力的样子,倒不是装的。
能说会道的和事佬谢迁,又笑道:“克勤兄若不是心中忧虑着我大明的文运,何至于将自己逼至如此地步,赤心奉国,我内阁三人自叹弗如,向陛下谢罪之人,应当是我们才对。”
没错,没错,老夫就是为了大明。
于乔兄懂我啊!
明知有奉承之意,程敏政听了还是很开心。
仿佛阳光普照在花朵上,雨滴打在芭蕉上,瞬间得到了满足。
程敏政两眼露出了欣慰的泪光,笑得不可描述。
别人不知道,李东阳和刘健二人知根知底。
谢迁在朝中私底下被称为‘狗皮膏药’,哪里需要哪里贴。
官员吵架,找谢迁。
有他在的地方,人间处处有真情,朝廷人人有大爱。
明明是追逐名利,从他口里说来,听着就是无私奉公。
刘公断,李公谋,谢公尤侃侃。
内阁的名声流传在外,但为何谢迁会在三人中,排名压轴,还多两字,还不是因为人缘好。
谢迁能说会道,可不只是“侃”,他善于攻心,程敏政气病了躺在床上,就是怕被人耻笑贪图名望。
这点被他看穿了,一番言辞,反倒成全了程敏政。
李东阳和刘健心里是既佩服又好笑。
四人从程府出来,
谢迁不明白,陛下只让他们来看望程公,却对茶派和新派之争只字未提。
如今两派争得你死我活,倒不像是陛下和睦一家亲的风格啊?
“李公和刘公可知是为何?”谢迁问道。
李东阳道:“还是刘公说吧。”
刘健向来是一通到底的直肠子,道:“陛下乃是千古明君,心怀天下,如今百姓安家乐业,陛下自然就有了更高的追求。
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盛唐诗分田园边塞,诸多流派,兴起皆源于文坛纷争,没有百家齐鸣,百舸争流的局面,又怎能称之为盛世?
再反观我大明,除了宾之的茶派,文坛一片萧索荒芜,如今新派的兴起,造就了陛下想要的局面。”
刘健对着萧敬道:“萧公公,老夫说的可对?”
共事久了,只需给个眼神,其余三人就能通晓。
但箫敬哪里听得懂三人在说什么,恭敬一笑道:“奴婢实在听不懂,也不敢猜,不过,有个消息倒是能告诉诸公,咱出宫时,陛下也出宫了。”
刘健和谢迁二人眼瞪得铜铃一般大,稳重惯了的李东阳,惊讶的反应慢了一拍。
陛下出宫了?
去了哪儿?
三人心中同时冒出来一堆问题。
……
在京师内城的十八线边缘地带,一个颇为偏僻的院子前,指挥使牟斌道:“朱爷,这就是迎客松的宅地。”
微访的时候,弘治皇帝让别人称他为朱爷,他喜欢这种套路,牟斌早已烂熟于心。
弘治皇帝大感意外。
没想到,搅动京师文坛风云的人就住在京城。
这院子,放在京师毫不起眼,但在住惯了朱门大院的弘治皇帝眼里,又太起眼了,宫里随便一座偏殿,都比这好上十几倍。
牌匾老旧,户门紧闭。
弘治皇帝道:“这宅子是谁的是否知道?”
“说来奇怪,这宅子半年前租了两次,家主姓房。”
牟斌上前轻扣门扉,便粗糙的嗓音道:“我家朱爷拜读先生大作,特意前来拜谒先生,快快开门一见!”
若是牟斌一人,早已嚯地一下飞入院中,把里头的人,拎到自己跟前来了。
但陛下是斯文人,斯文人当然要用斯文的方式,不能舞刀弄剑,更不能持强凌弱。
不多时,门子打开门扉,探出脑袋道:“我家先生说了,不见客,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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