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才走出校门,就看到了潘女士的脸,她和那些家长一起站在校门口两侧,踮着脚、仰着头,朝四周张望。虽然我只见过她一次,但她给我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一时半会忘不掉。
她也看到了我。
潘女士伸手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两个人,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她样子很凶,像只饿久了的、发怒的雌狮子,露着獠牙恨不能一口把我咬死。我潜意识知道她要做什么,无非是要效仿那些在公共场合痛骂老公和小三的妻子,要当众指责我这个神经病,给我难堪了。
潘女士想出这种办法,我并不意外,也一直担忧。早在王向前把我介绍给潘女士的时候,我就设想过这种场景的发生,那时候我就没想出来解决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不知道,她居然来得这么快。
潘女士还没走近我,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嗓,生怕我会逃一样。她仰着头看我,嗓门提高,声音更显得尖细,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徐行!你做什么勾引我儿子?!”
人都喜欢凑热闹,一见潘女士怒不可遏的样子,好奇心便上来了。再听她说的这句话,围观兴趣就彻彻底底地被挑逗了起来。学校门口外,很多人、很多双眼睛都直勾勾瞧着我,不管是厌恶的、好奇的、同情的目光,都让我浑身上下不自在,有一种被人强行扒开伤口暴露在空气里的疼痛感,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
我讨厌这种感觉。
围观的人等待着我回答潘女士,我偏偏不。
潘女士见我不说话,大概是以为我要死不承认了。她从衣服口袋掏出她的手机,高举起来向人展示前几日她与我的聊天记录,逢人就给递过去,说:“徐行,这些话可都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就你这样的,当个小狐狸精勾引男人,拉着我儿子往火坑里跳!”
王先生的样貌与潘女士有几分神似,我庆幸他并未继承她的刻薄。我和他吵架,再怎么样他都会顾忌我的感受,不会和潘女士一样的作践我。
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觉得我没有错。同样是爱,凭什么我不可以?
就因为我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吗?虽然我没有生孩子的本事,但我愿意和他组成家庭,爱他、敬他,一起在两万天的日子里慢慢变老,一起共享余生。
这时候突然有人跳出来,说:“你们不能在一起!”
去你妈的。
我不服!
潘女士又狠命拽住了我的袖子,她瞪着一双眼睛,说出来的话好比深冬时刮起的风,泛着凛冽的寒气:“徐行,你还是个老师?你这个样子怎么为人师表?你能教出什么好来?除了我儿子,你是不是还想祸害其它的人?你这个神经病,怎么样才可以离我们正常人远些?!”
信口雌黄。
对于我而言,潘女士所说的这几句话,就是一把一把的磨得雪亮的小刀子,一刀一刀割我的肉,要把我当众凌迟处死了。这一刻,我清晰感觉到了来自周围的无形压力,逼得我心口发闷,更加透不过气了。
我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他们在我的视野里扭曲成类似于早期掌机里的方块小人。有风吹过,花草树木抖动着发出窸窸的碎响,听上去就像人的笑声一样刺耳。
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里。我觉得自己是只蜗牛,家是我的壳子,只要钻到那与世隔绝的壳子里,我就会变得非常非常安全。
我用力推开了潘女士,看着她脚步踉跄地跌座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心里涌起了种报复后的快意。潘女士很快就站了起来,她被又被我气得够呛,左手伸出根手指头,颤颤地指着我:“徐行,你怎么不去死!”
她像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子,诅咒我去死呢。
我也像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子,回答她:“偏不!”
我听着她对我的谩骂,转身离开了学校。这一路我走得很慢,到家之后胸闷的感觉也没有缓解,头也疼了起来,更没胃口吃饭。我知道自己大概是被潘女士气出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没处理买回来的土豆和菠菜,只是用盐水泡好菠萝切成小块盛进碗里。我寻了个小瓶子插l入我折的花,把它和菠萝一起放到进门就能看到的醒目位置后,回卧室睡了。
我睡得并不踏实,一闭眼脑海里就自动浮现潘女士的脸,她嘴巴张合,不停地说:“徐行,你去死吧。”
烦得像夏天的蚊子。
我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开门声,应该是王先生回来了。我应该去接一接他,但我实在是难受,动弹了下就又躺会原处。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走进卧室,就将被子蒙在头上,一双手扒着被子边角,露出一双眼睛看他。
我问:“你看到花了吗?”
他说:“看到了。”
“好看吗?”
“好看,你随手一折就是个好看的。”
我低声笑,心里说,王先生你真是个傻憨憨,花不是随手折的,我偷偷把瞧着最好看的那枝折下来给你啦。
我又问:“菠萝甜吗?”
他回答:“甜。”
甜味能叫人开心。他开心了,我也会跟着开心,就能忘掉潘女士了。
甜就好。
☆、望春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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