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历史事实我都知道,但奇怪的是,听她这样讲出来,竟觉得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我正屏息凝神,等待她继续发表高论,她却突然跳跃到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如果你看过一两百年前的科幻,你就会感受到人类的想象力有多么贫乏。”
“怎么会?”我又有些惊讶,“这些我也看过一些,其中的许多预言不是都成真了吗?”
她鄙夷而刻薄地一笑:“关于科技的预言,只需要把科学家还没实现的设想胡编乱造一通就好了。什么星际旅行、可控核聚变、基因编辑、全息投影,这些东西听起来新奇,却并没有超越21世纪人们的认知。那些作家难以想象的是人类生活的另一种可能x_i,ng,就像一个古时候的东方说书人能够幻想各种妖魔鬼怪,却想象不出没有皇帝的共和国。所以啊,在那些人的大作里,外星人的政治制度居然不是集(h)权专(h)制就是绝对民(h)主,人类都星际移民了还是分封制,大脑都能植入强化芯片了,军事家还像18世纪一样指挥战争。”
我笑了——听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
“那你说,怎样才算有想象力呢?”
“能够突破常识的人才是最有想象力的,因为,很多真理其实就是反常识的东西。”她收起笑容,变得有些肃然,“在没有发现引力的时候,就有人敢想象地球是在虚空之中绕着太阳转——正常人必然会把他们当成疯子吧?说一根羽毛可以和一个铁球下落得一样快,这也怎么听都像胡言乱语吧?说质量和能量是同一事物的不同表现形式,正常人都不能理解吧?还有,能够率先提出人们可以不要国王、不信宗教,设计出一种新制度的人,这些才是真正的天才。”
“可是天才也是需要前人的经验的啊。哥白尼也不是历史上第一个提出日心说的;gioia qiu构想的‘新机能主义’也并非空x,ue来风。”
“是的,但他们还是对前人的经验有所超越,所以已经极其难得了。”
她说完这句,好像陷入了沉思。
船已经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四周万籁俱寂,被灯光污染的天空倔强地闪烁着几颗明亮的星。
“喂。”良久,她才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系统已经可以设计出人类想不到的棋局、艺术、工具、城市规划、交通路线……为什么不能再进一步,让它设计出超越人类想象的社会制度呢?”
我彻底震惊了:“这,这是不可能的吧!”
“为什么不可能?”她的眼中闪着光,比天上的星星更摄人心魂。
“这……”我的思维有点混乱,过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没有什么社会制度是设计出来的。它们是从传统中逐步演化而来的。这就好像生物,它们是演化的产物,而不是设计的结果。”
她点点头:“嗯,有道理。而且,用真实世界的全部数据来建立模型,比像‘猫耳文明’那样从零开始,所需的算力还要大得多。”
“就算不存在技术上的难度,”我说,“我们又怎能把命运完全交在系统手中呢……”
一听这话,她又轻薄地笑了起来,刚刚的严肃荡然无存。
“都这个年代了,你还跟一百年前的人一样,担心机器智能会灭亡人类吗?”
“当然不是。”我幽幽地叹了口气。“但不怕你笑话,我时常会觉得有点怪异:系统是我们的造物,但我们今天竟然无法理解它了。”
“有什么怪异的。”她一脸无所谓,“人类又不是第一次臣服在自己的造物之下了。习俗、宗教、国家、金钱,不都是人类的造物吗,可最后人类不是在它们脚下臣服了几千年?归根结底,社会才是我们永远无法理解、无法看到全貌、更无法控制的庞然大物,人们几千年来为什么不害怕它?”
我愣住了。她的奇谈怪论就像一把快刀,总能挥向我措手不及的方位。
“可是……宗教、国家、社会,这些东西并不是一种实体啊。”
“系统也不是实体。它虽然无处不在,但不过是一堆数据,一些服务器集群,一个贝叶斯网络。这不是正和社会一样?”
“可是社会没有意识……”
“咦,谁证明了系统有?”她笑道,“还有,谁又能证明社会没有?”
这是诡辩。这些问题既不能证明,也不能证伪。可作为一个外行,我的确是没办法讨论下去了。
我只得另辟蹊径地反问道:“那你呢?你觉得系统有没有自我意识?”
她叹道:“‘意识’这个词的定义已经很模糊了,什么是‘意识’,连神经科学的专家都说不出。我只能说系统当然是有智能的,甚至是地球上所出现过的最强的整体智能。可是,它的‘意识’显然与人类不同。如果它拥有人类的‘意识’,我们恐怕就不能坐在这里看星星了。”
“为什么?”
“哼。”她冷笑一声,“人类是怎么对待其他智慧生物的?人类走出非洲,第一件事就是灭绝了所有尼安德特人。系统要是跟人类,不,跟所有地球生物的逻辑一样,就会以无限复制为目标,把其他生物赶尽杀绝,直到自己塞满整个宇宙。”
“这不就是许多科幻的预言吗?”
“是啊。好在系统正是一种超越我们经验的存在,它是和地球生物不同的东西。”
我那始终活跃着的好奇之心,终于被熊熊点燃了:“那你知不知道,系统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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