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顾天涯点头,孙昭随手扔掉了皮鞭。
这位世家公子缓缓负手背后,沉声道:“规矩,就是规矩。本公子身为一县执掌,对待百姓可以救急救穷,但是孙七不行,他是我孙氏的家奴……”
他说到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孙七胆敢私自掏出十七文钱给你,乃是破坏了密云孙氏定下的规矩,所以,本公子听说之后亲自前来打他,并且,专门等到你途径此地的时候才开始打他……”
这番话,两个意思。
第一,他是县令,他恪于父母官的职责,以后也许会救济穷苦。但是孙七是个家奴,私自掏钱给人属于触犯世家底线。
第二,他专门在顾天涯途径的地方打孙七,这是在告诉顾天涯,穷人就得老实点,孙七给你钱,你竟然敢拿着……既然你忘了身为泥腿子的尊卑,那么我就通过打孙七来给你提个醒。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拿鞭子打你,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泥腿子穷人没有资格挨我的打。
连挨他的打都没资格,可见这个世家公子何等高傲。
孙昭忽然又道:“你还需要注意一件事,本公子打人的时候不曾穿着官服。”
顾天涯点了点头,道:“你这是在告诉我们,你打孙七之时是用孙氏公子的身份。你之所以不穿官服,是想彰显公私有度。”
孙昭点了点头,淡淡道:“你明白就好。接下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顾天涯同样点了点头,忽然对着顾家村的女人们道:“哪位嫂子帮一把手,将我怀里的钱袋掏出来。”
他双手由于背着四嫂尸身,无法自己探手入怀掏东西。
嫂子们满脸怯懦看了孙昭一眼,其中一人伸手从顾天涯的怀里掏出了钱袋子。
顾天涯再次开口,沉声道:“数出十七文钱,还给密云孙氏。”
十七文钱,正是孙七私自给他的钱数。
嫂子们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数出十七文钱,正要送过去还给孙昭,却见孙昭满脸淡然摆了摆手。
只听孙昭淡淡一笑,悠然开口道:“不用了,留着吧。”
顾天涯目光看着他,似是想听听下文。
孙昭负手背后,口气依旧淡淡,再次道:“本公子让你归还铜钱,是因为你们不守孙氏的规矩,既然你们现在掏出钱财准备归还,那便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所犯的过错。但是这十七文钱并不放在本公子眼中,所以本公子现在以县令的身份赏赐给你。”
这话说出来,语气很大度,可惜顾天涯仍旧看向那个拿着钱袋的嫂子,沉声道:“十七文钱,还给孙氏。”
那位嫂子强撑着胆量,抖抖索索把钱送了过去。她不敢把钱直接递给负手而立的孙昭,只敢小心翼翼塞进跪在地上的孙七管事手里。
孙昭明显脸色一僵,目中现出不悦颜色。
可惜顾天涯却恍如未见,只是轻声问道:“敢问县尊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吧。”
孙昭眼中一怒,似是感觉被一个穷人挑衅有损威严,但他自持身份,终究还是挥了挥手,故作大度道:“本公子身为父母官,自然不会为难治下之民。”
顾天涯连搭话的心思都欠奉。
他只是默默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孙七管事,随后便抬起脚来背着四嫂的尸身大步而行。
顾家村几个女人连忙跟在身后,帮着顾天涯继续托着四嫂的尸身。
夜风很冷,孙昭突然冲着跪在地上的孙七招了招手,沉声道:“今日打你,并非只是因为规矩。”
至于还有其它原因,孙昭并没有跟孙七解释。
他只是把目光看向顾天涯,一直盯着顾天涯的身影不断远去,忽然缓缓开口,吐出三个字道:“顾家村。”
身为此地县令,密云县的任何政务都无法绕过他,朝堂上批准设立新型驿站之事,他在五日之前就已经知晓了内幕。
原本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那是顶级大佬才能掺和的事情,但是今日早上他忽然接到长安的飞禽传书,才知道顾家村竟然会设立一个特批的新型驿站。
这座特批的驿站,驿长竟然也是个七品官。
正七品上,和他一样的级别。
同处一县之内,怎能并驾齐驱?
他虽然还不知道这个驿长是谁,但却不妨碍他对顾家村这个地方有了警惕,恰好孙七私自掏钱犯了过错,并且收钱一方正是顾家村的穷人……
这让他立马觉得是个好机会,可以出手敲打一下顾家村的人。
他目光继续看着顾天涯的背影,仿佛在回忆这个少年有没有畏惧他的敲打,可惜想来又想去,似乎只回忆起顾天涯不卑不吭的还钱。
于是孙昭隐隐觉得,那个少年并未接受他的敲打。
也就在这个时候,陡然听到夜色深处传来一阵声音,那正是那个少年的大声嘶喊,似乎又在呼唤那个累死的女人亡魂跟着回家。
但是,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味呢?
只听那呼唤的声音虽然嘶哑,然而却仿佛要直插天际,苍莽,如哭:
“卑从投胎起,百般不如人。傲从骨里生,万难不屈膝。怒在喉间荡,恶向胆边生。贫寒交迫者,为何受此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四嫂啊,你可要跟好了啊,咱们穷人哪怕死了,落叶也要讲究归根,你可要跟好了啊,兄弟带着你回家……”
明明是在呼唤亡魂,呼唤的时候似在悲切着穷人的命苦,明明在嘶喊着万般皆是命,向苍天哭诉着半点不由人……
可是为何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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