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大嫂?还请大嫂醒来,小生我有事相烦。”
随着一声慵懒的“嗳呀”,只因许久未有客人上门,此刻正斜倚着身侧酒缸打盹的齐家二媳妇闻听有人声唤,连忙用右手使劲揉了揉惺忪睡眼,抬头向声响处望去。
只见一位相貌约二十许,头戴黑麻攒片青海石顶瓜皮帽,身穿藏青色右开襟系排扣长衫,身背轻木挑篷书箱,一身文生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此时正一边彬彬有礼得冲自己双手打拱,一边还用露出六颗白牙的和蔼笑容得冲自己展颜一笑。
“此番打搅大嫂安睡,小生确是有事相烦大嫂。”
见是秀才登门,齐二家的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双手相扣在身侧叠手答礼。
“相公万福,民妇全家都是靠这间酒肆养活,有客登门却未能起身笑脸相迎已是天大的过错,相公这又是说哪里话来?民妇斗胆动问相公一句,可是想吃小店之酒?”
年轻秀才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大嫂真是好见地,如今小生腹中这酒虫可是正闹得紧。”
说罢,秀才反手从身后书箱当中掏出一个用桐油浸熟,口上还塞着一卷纸草当塞子的猪脬:“劳动大嫂,四两烧酒。”
随着一阵格外悦耳的“叮当”声,齐二家的身前案板之上顿时多了十二枚方孔铜钱,其中一枚钱板落在酒案上时兀自滴溜溜得转个不停。
眼瞅着那文铜钱越转速度越慢,这正面上渐渐就显露出嘉庆通宝四个楷体凸刻。
是了,此时正是嘉庆四年。
年初仁宗皇帝刚刚诏赐权臣和珅下狱抄家,年中又行金匾立储之故事,新立了一位阿哥做太子。
为此仁宗皇帝还特地下诏大赦天下,此时中原各处正是一片河清海晏生民和乐之相。
话说这位前来沽酒的年轻秀才姓杨名聿,表字从循,数月前刚刚蒙县尊青眼而进学,一举得中三榜附生。
只因杨秀才生母早丧,前些年其父又托媒人保妁,得以迎娶邻县许大户之妹续弦。
那杨许氏过门未及一年,就怀胎有孕,待到十月分娩,更是为杨门再添一个男丁。
自此往后,未及五年光景,杨许氏前后三度临盆,为杨家新添得两男一女三位后人。
这原本是件好事,只是那杨许氏在数次生子添娇之后,渐渐便以已为杨家功臣之最,行事之时逐渐就以管家大妇自居。
原本管家的杨父中年添子,镇日正忙着含饴弄儿,暂时无心打理家中之事,于是就对杨许氏的僭越之行听之任之。
却说这杨许氏自从管家之后,一味任用私人,只顾积攒那妆匣中的体己,行事全无半点公允之处。
那杨从循此时年龄已长,兼又聘请先生至家开蒙授书,这日常穿衣食宿等诸般开支自是日增月涨。
而杨许氏对此自然是颇有微词,时常嫌弃杨从循他挤占了自家儿女的家产份子,人前人后说了杨从循不少闲话,这话里话外尽是些不阴不阳之辞。
书说简短,这些年杨从循他很是遭了后母几轮白眼,连带每月应份到手的月银也被后母掯吝扣减,一时间手中用度很是紧迫。
天幸杨从循他此番应试之时考中附生,待取得秀才告身之后,杨从循特地前去拜谒其父。
待请安问好之后,杨从循便向其父吐露心意,言称本地书院并无上佳塾师,继续在此攻读只怕耽误了自家的前程,因此特来禀明尊长,言称欲外出游学。
乍闻杨从循欲离家外出的杨许氏,一时都以为自己听邪了耳朵,待再三确认属实之后,一时间喜不自胜,心想自打杨从循外出之后,这后宅中更无半个碍眼之人。
然而那杨许氏此番却未能开心多久,原来前几日杨老爷在外经营的绸缎庄刚刚趸下不少丝绢缎匹,一时间资金周转不灵,眼下不大拿得出钱来。
那杨老爷一番思前想后,就来找杨许氏商量,看能不能先从后宅用度中给杨从循挪一笔盘缠出来。
那杨许氏本就是一文钱看得比天大之人,又兼这钱是要拿给杨从循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这叫杨许氏她如何心甘情愿的拿出钱来?
可杨许氏又不愿继续留杨从循在家中,一番冥思苦想之后,杨许氏计上心来,转身去杨老爷处,进谗言称杨从循年纪尚轻,又未曾娶得家室,此行倘若多给盘缠,则恐其流连烟花画舫之所,无心攻读经书。
此番不若薄薄得给杨从循二两川资,待其寻到合适书院,再托书院下人捎信回家索银即可。
那杨老爷虽觉得让儿子就带二两银子出门,实在忒也寒碜,奈何架不住杨许氏三番五次得劝说。
又兼杨老爷转念一想,心说这二两银子也行不多远,能就此令儿子离家近些也是好事,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然而杨老爷千算万算却漏算一着,即便外出游学,也需向塾师奉上束脩拜帖,方得入院。
这二两银子还要支付杨从循一路吃喝眠宿,实在操持不得这许多事。
后来多亏了一个杨家世仆对此看不过眼,特地从自家私蓄中挪了五两纹银相助少主人,杨从循他这才得以成行。
话说杨从循他此行本为外出散心,起初并无拟定的去处,只是昔日曾闻同窗言及这河北易县出得好墨,凡去京城应试之举子,往往绕道易县,淘几块易县产的墨棒回来馈赠亲友。
杨从循心想这盛产文房四宝之地定是文声显赫之处,自己不如就先去易县碰碰运气,就算寻不着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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