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不久,乌云来了。
江川的冬天总是阴晴不定的,但大多以绵绵冷雨为主,伴着呼啸的北风,裹挟着刺骨的冷,一点也配不上今天龙景园罐头厂喜庆热烈的气氛,倒是和罐头厂厂长李季林此刻的心情相得益彰。
他坐在前往联盛的车上,情绪复杂。
签字仪式一结束后,王贵兵就找到他通知他说,张总在联盛公司等他。
对于他而言,这一刻来的并不算快。
李季林心里很清楚,张云起已经成功拿下龙景园罐头厂,接下来,这个年纪轻轻的龙景园大老板将要决断他的个人前程。
其实按理来说,龙景园罐头厂属于国有企业,就算给联盛公司无偿全资收购,李季林依然是事业编制的在职干部,他可以调去政府部门上班,当然,也可以留下来。
眼下对于他而言,倘若留下来,他不清楚自己在这家已经由工厂变成公司的企业当中的定位,毕竟,上头还压着好几位联盛老总,他已不再是那个做决策的最高层。
牛奋和王贵兵或许还好说,这两人毕竟是曾经的罐头厂职工,他还算了解,尤其是王贵兵,这一两年来成长了很多,能力确实有,但不算出众,只不过那个从不轻易露面的大老板张云起,在他心目中已是相当深不见底的厉害人物。
这次联盛不掏一分钱收购龙景园罐头厂全部资产,风头被王贵兵一人独享,两百多号罐头厂职工全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但作为参与者的李季林心里清楚,真正的幕后决策者,跟市长杨家荣一锤定音的,是和他女儿同龄的张云起。
李季林心里是叹服的。
他愿意相信龙景园罐头厂在这个低调务实的少年人手上,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虽然,到现在他依然还摸不准这个年纪轻轻的大老板的内心想法,也不知道他准备如何运作龙景园。
就个人前程来说,经营龙景园罐头厂这么多年下来,李季林实在是有些累了,尤其是近两年来,亲身经历了这个厂子的由盛转衰,整日奔波在供货商和银行之间,为积压的罐头愁苦,为借钱腰四下求人,职工们人心涣散,不理解,不配合,甚至是跟着供货商一起隔三差五闹事,弄得家里妻子女儿鸡犬不宁,区政府也不管不顾,有事根本就见不着人,出了问题就是他的问题。
他实在是身心俱惫!
再者,他的岳父曾经在里津市为官,虽然已经退了下来,但余威尚在,有些过的硬的人脉,他的妻子受够了罐头厂职工们的刻薄寡恩,千方百计想通过这条关系,把他调到省城经贸局去工作,只不过,几次提及此事都被他阻拦了下来。
李季林并非不愿意去经贸局,相较于龙景园罐头厂厂长,经贸局这条路的前程更敞亮。只是,不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讲,他都不想也不能为了个人前程自私到在罐头厂最艰难的时候拍屁股走人。
给罐头厂238名职工找一碗饭吃。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坚持的承诺和底线。倘若做不到,他李季林也绝不愿做这个逃兵!
现在,龙景园罐头厂有了联盛入主,出现了大转机,但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废墟依然是那堆废墟。这叫李季林内心十分矛盾,他想成为这个大转机里的一份子,带领着238名职工重塑龙景园罐头厂昔日的辉煌,却又想去省城里津市经贸局工作。
带着这些复杂的情绪,还有对个人前程的举棋难定,车子很快到了燕泉大厦,李季林闭着眼睛深呼了口气,下车坐电梯,上四楼,来到联盛公司大门口。
前台是个顶好看的女孩子,看见他,就起身问:“这位先生,您有事吗?”
李季林哈了一口气,擦掉联盛金色铭牌上的一点污渍,才说道:“我是龙景园罐头厂厂长李季林,来见张云起张总。”
“李厂长,你这边请。”
这个前台女孩显然早已收到张云起的吩咐,十分热情地领着李季林前往张云起的办公室。
李季林是第一次来联盛。
穿过外间办公区域的时候,联盛大气又精致的装修风格,让他油然生出一种大公司大气派的感觉,整整两百五十多平米的大办公室全部采用大片的磨砂半透明钢化玻璃隔断,银灰色的金属框架,让他有种浑然一体的开阔感。
透过透明玻璃幕墙,西南角飘窗上的独立绿岛映入眼帘,那是文竹,在寒冷的冬日里依旧青翠欲滴。此刻阴雨已经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高远的天空上出现了一轮红色的夕阳,色彩绚烂,让人心境舒远。
可惜的是,这样的心境并没有持续多久时间,前台女孩就把他引进了位置最好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办公室里面的棕红色办公桌很大,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男生,男生侧对着他坐在一张很大的真皮办公椅上,正对着一块很大的玻璃幕墙,手里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写写算算。
那时已经临近下午六点,夕阳下坠,投射在窗外波光粼粼的春江上,折射出一层暖色的光,那个男生在光里,安静地写着数学作业,脸上的神态,却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沉静感。
一时间,李季林的目光十分复杂。
“张总,李厂长来了。”前台出声叫张云起,张云起这才从作业本上抬起头,看向李季林,笑:“李厂长来了,坐。”
李季林点了下头,来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等到前台端了一杯水过来,又出去把门合上后,他看着对面的少年人,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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