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起载着老爸老妈驱车赶到红山弄的时候,初见家的杀猪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好些菜搁在灶台旁的木桌上,冒着腾腾热气,猪三样,烧血旺、回锅肉、红烧肉,再加上一大盆猪肝汤和两盘子小菜。花样不多,但敦厚肥硕,熨熨帖帖,闪烁着馋人的油光,满院子都是旧时代的农家菜味道。
小小和初心已经坐在小院门前的槐树下开吃了,这两个小女孩抱着小碗挤在凳子上啃大骨头肉,满手满脸都是油花,凳子上还一人摆着一瓶健力宝,是纪灵在小卖部给张云起打电话的时候顺带买的。
初大鹏每次遇到张云起都像是鬼打门。
张云起叫他初叔叔的时候,他咧着嘴巴局促地干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年来家里婆娘蒋凤有了稳定的工作,家中生活条件得以好转,他人精神不少,以前那塌陷干瘪的脸颊红润了许多,搓着手迎接进门的张爸张妈。
张爸张妈是不了解初大鹏以前干的那些龌龊事的。因为蒋凤的缘故,这一年来,张妈对初大鹏一直很好,她知道初大鹏没事儿干,好几次在张云起耳边吹风给初大鹏安顿个工作,可是家里老三的记性不大好,转头就把这茬事给忘了。
至于张爸,自打出狱后,他在城里的生活就不太适应,现在家里富余了,子女们忙事业的忙事业,搞学习的搞学习,有吃有喝的,啥都不要他操心,天天闷在家里,人憋坏了。要知晓,像他这样的庄稼人,为了讨口饭吃,大半辈子都在土地里挖刨,即便在监狱里,也是每日照样劳作,这突然闲了下来,三五两天倒还好说,日子一长,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对劲。
初大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他也没工作,一天到晚满世界摸鱼,正巧现在张爸出来了,有一次在张记吃饭见过一面,一向没皮没脸的他就隔三差五跑到找张爸唠嗑喝酒,这一来二去的,关系搞得实在是瓷实。所以初见和纪灵出门打电话叫张云起来家里吃杀猪饭的时候,初大鹏心里就泛起了嘀咕,哎呀,他怕张云起这小子,别看这小子年纪小,说话做事礼节周全,但凶起来能吃人!
初大鹏心下一琢磨,就和自家婆娘蒋凤说把张爸张妈请到家里来吃杀猪饭。有张爸张妈镇场,他倒没那么憷张云起,而且那时的日头还早,来得及。
对于这桩事蒋凤自然是满口答应,还“啊啊啊啊”地念叨了一顿,大抵是缠怪他想事不周全,昨天就该邀请了。
在计划经济年代,一年下来,小老百姓们是难得吃几回猪肉的。尽管那时家家户户也养猪,但属于集体财产。直到八十年代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不断深入,老百姓们的日子有了大好转,杀年猪的汉族传统年俗才又重新抬起了头。每每杀年猪的时候,叫上亲朋好友吃上一顿是必不可少的。快过年了嘛,一块儿吃顿好的,热闹热闹,联络联络感情。
张爸张妈进门之后,初大鹏招呼两人坐八仙桌的上席,张爸起先不愿坐,初大鹏愣是把他给硬按了上去,还板着脸一个劲地说:“你不坐那里,谁坐那里!”
至于张妈,初大鹏叫也没用,她人已经到小院灶台旁给初见妈蒋凤帮厨了,熬猪油、炆猪头、剁猪手、洗猪肚,都是耗时耗力的缠麻活。
其实放在往年,他们家杀猪倒不用这么麻烦,因为以前除了留一点猪下水,其余都是给来卖的,筹钱消债和给初见缴纳学费,今年倒是阔气了很多,半扇猪肉卖给张家,半扇猪肉留给自家过年吃。
是呀,虽然这个家还是过去的那院烂地方,依然有着这样那样的麻缠问题,但相较于以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起码的一点,吃穿再也不用发愁了。
饭菜上桌后,大家围着八仙桌吃饭,张爸和初大鹏喝湘江大曲,张云起吃饭,他们老一辈人聊的大多是陈年谷事,几个小年轻插不上话,胡乱扒拉完米饭,就再也待不住了,要一块儿出去逛街。
街头人潮汹涌,旧历新年的气氛已十分浓重。张云起一行六人,纪灵初见还有春兰带着小小和初心,唯一一个男的走后头。
几个女孩子挺有劲的,这里逛逛那里看看,一路吃过去,最后又到新百货大楼溜旱冰和买衣服,这一买,从发夹、饰品、衣服到鞋子,张云起给几个小女孩买了一大堆,花钱就像流水一样,九四年的时候各大商业银行也没有发行可转账的信用卡,几叠现金数起来还是很震憾人心的。
张小小牵着初心在一家高档卖场挑礼物的时候,张云起看到初见看着一个模特身上的衣服,目光有些出神,那是一条纯蓝色的百褶套裙,价格有些贵。
张云起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去年那件灰色外套,想了想,走到她身边尽可能地不经意地笑着说:“这裙子挺好看的。”
初见怔了怔,点头:“是呀,好看。”
张云起道:“那把这条裙子买下来给你做新年礼物吧。”
初见抿着嘴摇头,脸上笑容很干净。
张云起不好再说什么。
购物完,几个女孩去滑旱冰。
东西有点多,好几大包,张云起让几个女孩先去旱冰场,他引着两名服务生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去门口的停车场放东西。
回转的路上,张云起又经过那家高档卖场,他盯着那条纯蓝色的百褶套裙,招手,对走过来的服务生说:“把这条裙子包起来。”
年底的旱冰场人生意极兴隆。
形形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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