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后来跟他聊起刚认识时候的事,他轻描淡写地跟我说他之所以会去参加那个同城活动,是因为两个初中时候就要好的朋友刚刚跟他绝交。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的,仅仅是他在前一天跟他们出了柜而已。
变态,恶心,不正常,至今依然贴在我们这类人身上,不论网上的政治正确如何叫嚣,现实中的偏见与压抑从未削减。
而贺南所承受的压力,又十倍百倍于我。
我从贺南的谈吐举止上就能看出来,他这样的人,在人群之中,是很难不作为中心被聚光灯照s,he的。我阅人无数不是瞎吹,有些人自有其独特卓绝的人格魅力,生来就是社交中引人瞩目的存在。
但与之矛盾的是,贺南很有吸引人的才华和魅力,但在和我的交谈中,却时不时地流露出一种近乎狼狈的弱势,这在像他那样富有口才能说会道的人中是极少见的。
——他没有自信。
或者说,他与人交往的自信,在日复一日的社会交往不断遭到拒绝中,被彻底摧毁了。
他会对我在聚会后线上联系感到惊喜,会因为我乐意跟他聊聊天感到不可思议,我在一觉睡到晚上急忙跟他联系时候,他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都快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我的心痛和酸楚无以言表,他之于我如无意中拾得的珍奇,我奉若至宝,他人弃如敝屣。
我无数次地感到疑惑,凭x_i,ng别和取向就全盘地否定一个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盲目和自大。而种种论调绵延多年,至今在全世界甚嚣尘上。
这种恍然孤身一人的无力感我很少感觉到了,自从早年离开学校混迹夜场,形形色色的人充斥着我的世界,大概各自怀揣着对外界难以启齿的秘辛,在黑夜里狂欢。我在其中蹉跎年月,对挣扎与苦楚佯作不见。
正如贺南曾经跟我说的一样,很多东西,说出来,很矫情。那种煎熬烧灼灵魂,多少笙歌都无法回避那种刻入骨髓的空虚,而不可启齿。
而贺南所面对的,恐怕又是我的百倍。
所幸我能理解,我愿意陪他渡过。
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在自家的酒吧包间里,半躺在新换的沙发上,眯细着眼透过玻璃窗看着对面的广告牌逐渐亮起来,杰克——我仅剩的几个圈内朋友之一,正坐在我面前,猛嘬了一口嘴里的烟,大呼小叫:“卧槽!方烛,你真跟那小子在一起了啊?”
我嫌弃他打断我沉思,伸手挥散烟雾:“别抽了!我家小朋友闻不惯烟味,我都戒了,要抽出去抽!”
杰克是知道贺南身份的,后来贺南来的圈内聚会就是他介绍的,此男满脸不可思议地掐了烟,说:“你想好了?没记错的话他?嘶……还戒烟,这你受得了?”
“我认真的。到时候人来了该怎样还怎样,少说有的没的听见没!”我堵他。
“你……”杰克龇牙咧嘴还想点根烟,估计碍于我脸色实在难看就放下了,“哎?你二十几了?圈里混了那么多年,看长相快三十了吧?卧槽,是不是家里逼婚逼急了?哎哟!我懂了,还是方哥会算账,这又能应付父母又能接着出来潇洒,他要不改证你俩还能结婚啊!哎嘛,这么说你海赚啊!这c,ao作,我服,我服。”
“滚你妈的!”我抓起酒杯往他脸上泼,“你看上去还像六十呢!艹,你特么才出来潇洒,我都说了我认真的!老子肯定要出柜的!”
“跟你妈?”杰克作势一躲,大惊道。
我拎着杯子喝了一口——我当然不能真泼他,s-hi的可是我家的沙发,挑起眼皮看他一眼:“怎么?”
“我靠,我看你是疯了吧你。”杰克用看j-i,ng神病的眼神看我,“你还嫌你爸破产跳楼给你妈的打击不够大?这女人要是知道她唯一的命根子要她断子绝孙不得失心疯了!那个谁谁谁来着你听过没,非要为了什么真爱跟家里闹,结果你看,一死一伤,卧槽我真不是吓你……”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表示我听说了我知道。
出柜出柜,一句经济独立让父母相信可以活得好说得好听,然而怎么样独立算独立,怎么样活得好算好得好?别人眼里的独立于活得好,又是不是和你眼里的一致,又究竟是不是你自己的追求?
就算这些都能摆平,那些骨子里的观念和对立又该怎么办?
此番种种都是问题,这事实在牵涉太多事关重大,故此还不在我目前考虑的问题上,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我想给贺南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的念头。
“成吧,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清楚就行,我也是跟你那么多年的朋友了。”杰克挠了挠头,抬手看了眼表,“都快七点了,你那小朋友怎么还不来?不会放你鸽子吧?”
我也有些着急,隐隐觉得不对,贺南很守时,聚会都提前个十分钟五分钟的到,现在晚了大半个小时连个消息都没来,根本不像他的作风。我示意杰克我出去打个电话,隔了好半天,我都打算挂了重打那边才接通:“喂,方烛?”
“哎,你哪儿呢?”我问。
“我就来了,刚没听见铃响。”他说。
我直觉似的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哽咽,狠狠一拧眉头:“嗯?你哭了?贺南,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我刚到校门口……”
“好好好好你就那儿别动,我去找你!听见没?”我心里一阵发颤,捏着手机就往楼下冲。
“没事,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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