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呢?他因为这个床上躺着的偏心女人,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永久的死寂,他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日光灯,晃眼的白色中,再也没有粉红色的妇女了。他扯扯嘴,嘴角弯起勉强的弧度。
母亲的身后事都是李叔在办,按照他们这里的风俗,家里摆两天,第三天拉去火葬场。不少人家嫌麻烦,都省去了繁琐的程序。李叔是个老派人,信这个,也就按照规矩来。
送葬那天,是个好天气。运去的时候是僵硬的尸体,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白灰一把。他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回到了六年前的家中。
整个过程,他没掉过一滴泪,也没发出一声呜咽。他冷漠得如同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但是晚上,他躺在那间小阁楼里,他冷硬的面上还是无声地淌下了眼泪。
他的妈妈死了啊……他偏心的妈妈死了啊……
陈年的旧伤在这一刻排山倒海涌了过来,把他死死困在沉重的包袱里。
他难以承受地点了根烟,思绪渐渐涣散了,又点了一根,内心的哭飘飞了些,一根接一根……
一夜无眠,周皓整整抽掉了一包烟。
第二天,他继父把他叫到了一边,手里攥着一个鼓鼓的黄色信封。
“婷婷这些年又是补课,又是学钢琴,你妈也没攒下多少钱,这一场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我这手里头还有个一万块,你拿着,找处……找处房子住。”
周皓没有伸手去接,“这钱你自己收着吧。”
人情冷暖,他打小就尝过,既然母亲死了,这个所谓的继父其实跟他也就没关系了。继父现在开口说这些“逐客”的话,周皓都能理解,其实他压根也没想在这个“家”里呆着。
那间阁楼里并没有他多少东西,都是些学生时代的课本,还有几件陈旧的四季衣服。周皓把它们收拾了出来,准备打包扔掉,却在红木柜子的最上端,见到了一本落灰的相册集。
他一页一页翻过去,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小皓皓。
周皓使劲眨了眨眼,但眼圈还是红了,他从老式相册里抽出了一张,仔细地盯着看,照片里的一家三口。
爸爸抱着孩子,妈妈穿着那个年代颇为时髦的衣服站在一旁。
眼泪不自禁的下来了,他坐在床边,用手温柔地摸了摸照片的表面,老式的相片已经泛黄了,磨砂般的粗糙感。
照片里的自己,头顶一撮小黄毛头发,笑得露出两颗乳牙,小胖手里拿了把玩具手-枪。
“就剩我一个了,剩我一个了……”他低语似的,说了两遍。
最后,他把照片放回原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相册丢进了行李箱。
第26章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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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事儿结束后,周皓没有急着回去,他去墓园看了看他的父亲。
天晴的日子,里面并不会因为葬着死人而显得阴森,一座座墓碑下,是活着的人永远无法触摸的灵魂。
周皓带了点酒儿,抱了一束花,这些日子睡得不好,他的脸色很差。
他脚步沉重地往前走,走到最顶头拐了个弯,第三座墓碑就是他爸爸的。长久的无人祭拜,水泥墓碑前什么祭品也没有,孤零零的。
碑前是工整的魏碑字体,父亲的姓名,出生和死亡年月日,还有立碑人的姓名。碑后是饱含热泪的七个大字——“我最亲爱的爸爸”。
好好的父子亲情,就阻断在这座冰冷的墓碑下了。
周皓本来情绪掌控得好好的,可一看到后面那几个字,瞬间崩塌了。他无处遁形的哀伤,被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一清二楚。
他红着眼,在碑前坐了下来。
“爸,我过来看看你。”周皓把花轻轻靠在墓碑上,“她前几天走了,到你那边去了,你要是在地底下碰见了她,你俩好好唠唠。她老了,变化挺大,就怕你认不得。爸,这么多年我也没回来看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心里过得比谁都苦,你是知道的。你不还老给我托梦,让我想开点嘛,别老跟自己的妈妈过不去。”
说到此处,周皓已经彻底哽咽,嘴唇颤抖着发出低回的呜咽,他用手背揩了把脸,湿漉漉的,然后把酒洒在了他父亲的碑前。酒瓶里留下了一大口,他咕噜一下子全喝掉了。
辣,呛喉。
“爸,你在下面好好的,反正再过个几十年,我也就下去陪你了。时间快得很,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你看你一走都走了快二十年了。爸……”
周皓污浊的嗓子里变得含糊,“你帮我问问……帮我问问妈,她为什么这么对我?爸,有时候,有时候我也很难过……”
只有在死去的亲人面前,周皓才敢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他这一哭,后来直接抱着他爸的墓碑,头顶烈日睡过去了。这些日子折腾得太累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他浑浑噩噩地爬起来,跟他爸作了最后的告别,就离开了墓园。
然后,周皓便坐公交车去了乡下的爷爷奶奶家。
最后一次见两老人还是高一的时候,一晃,都快十年了。在终点站下了车,周皓站在简陋的村口站牌前,不知该往哪个方向。
以前的路,全变了。东南西北分得清,就是不知道他爷爷奶奶家在哪个方位。他选了条最宽的水泥路,往前走,路过杂货店,门口围了好么些人,操着本地方言说得正兴起。
周皓走了过去,那些人也用打量的眼神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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