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骛发现,自己欠了他许多许多。救命之恩,抚养之恩,光是找廖师傅来教授他武艺便是要花许多银子。齐骛想起廖师傅很早很早之前说的百两月俸,手指一掐,这三年多怕是花了他不下四千两银子了!齐骛知道,云鹤平素过得很节俭。他眉头一皱,要怎么还呢?眼眸落到近旁发顶,又开始思索云鹤为甚待他这般好。就因为他是齐鸣的儿子,便花费这般代价?就算他父亲在,都不可能有待他这般好的。可若不是如此,齐骛还真想不出还有其他甚么理由。
直到傍晚时分,车夫在乡郊街市的一处客栈停下。马车一停,云鹤立马醒了过来,这一路睡得还真不错,直起身来的时候还微微有些迷茫。齐骛还是第一次看到云鹤这样的姿态,与平素在姨娘们面前端的清淡优雅不同,也与在伏写案轴时的专注睿智不同,这会儿是全然的不设防。清清白白的眼眸,蒙着一层水雾,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情都迟缓得很。齐骛不禁轻轻一笑,甚至有揉一揉他面颊的冲动。他立马垂下眼眸,他怎么能想揉一下大司农的面颊?这个冲动有些诡异!
云鹤很快恢复清明,对上齐骛的脸庞,他才想起方才是一直枕着他的肩窝睡的。他看齐骛有些僵硬,便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脖颈:“我……是不是压到你了?”
“没。”齐骛道,“我观老爷实在累极,便……”
“谢了。”云鹤倒是一点都不扭捏,随后看了一眼马车之外,天际之上已有些许暮色,便皱眉,“我一睡竟睡了这么久,你怎的不叫醒我?”靠在齐骛身上那般安稳,便睡得深沉了些,连午膳都错过了。车夫随身都会带一些干粮,主家不叫停车用饭,他自是不会停下的,可齐骛被他靠着,竟什么都没吃,这般一动不动地坐了一路!
“看老爷睡得好,便不忍打扰。”齐骛道。
云鹤无奈,这孩子自小就这么乖觉。他记得以往在那街弄里,若不是招他上前,这小孩儿便只会安静地远远站着。他心里一柔,脸上也带出几分温和:“我们先订了房间,再去看看有甚好吃的?”
齐骛便跟在云鹤身后下车。
一旁的车夫听得他们的言语,才想起这位温文尔雅的“夫人”好似一直被称为“老爷”,莫不是他方才想错了,这位英挺的“小郎君”才是夫人?人不可貌相!车夫在心里连连感叹。罗那男男成婚的很少,但并不是没有,车夫走南闯北的倒是见过一些,可大多见到的是温和娇软的男夫人或男妾,却不似这一对,瞧着正好相反。说不得这位老爷口味不一样,再观那位小郎君,虽矫健英武,眉目却是清秀得很,的确是有一点做夫人的姿本。
走在前头的云鹤和齐骛自然是不知车夫心中所想,云鹤所要入住的客栈自然又是齐庄之下的,他很快付下定金要了两个相邻的房间。云鹤为车夫安排了通铺,又交代他在客栈里用晚膳,随后便带着齐骛出去吃饭。
云鹤带齐骛去吃的地方并不是高朋满座的酒楼,而只是深巷里不起眼的小店铺,味道倒是出奇得好。廖师傅不是个重口欲的人,带着齐骛三年来虽说饭食上没有忽视,却是不能与云鹤这般相比。再加上齐骛放下了几分心结,胃口比以往好了一倍。云鹤见齐骛吃得香,自然是欢喜的。
吃了几日之后,齐骛也很快发现,云鹤好似对这一路熟悉得很,这个镇里有好吃的点心,那条街里有特别的零嘴儿,就连哪家酒楼的果酒滋味好他都知道。他不禁好奇道:“大人对这一路很熟悉,以前来过?”
“嗯,游学时来过。”云鹤轻描淡写道。不仅是游学,其实身为谍支的他训练时,早将罗那每一处地方都细细走过一遍。
“哦,”齐骛一笑,“廖师傅也带着我走过,却是没大人熟悉,大人瞧着仿若是久居过一般。”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云鹤道,“不了解民生,如何能制定适合百姓的条例。”
“听闻大人在我这般年纪的时候,便已经通过岁举当上均输令了。”齐骛道。
云鹤点头,倒是想起齐骛那时才五岁,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手,直白地说以后要嫁他。再观面前这人,身长已与他一般高,再不若小时那么瘦弱,深色的衣衫下隐藏不住完美的线条。齐骛认不出他,而他也不会说出自己是他的椰糕哥哥。
“大人当真是才华卓然,齐骛很是敬佩。”齐骛的笑意很纯粹,是实打实地从心底里佩服面前这人。他拿起酒瓶子,给云鹤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随后敬他。
云鹤饮下酒,却是发现齐骛垂眸之间的茫然。他放下酒盏,道:“你也很不错,廖师傅一直同我夸你。”
“不够。”齐骛却是摇头,他又自斟了一杯饮下,“没有大人,便不会有现在的齐骛。”没有云鹤,他早就死在刑台。即使他父亲在,他可能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庶子,最多领个小小的差事。
“齐骛,若是你没有那般天资,若是你不努力,都是没法成就现在的你。”云鹤道,“你该正视你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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